成萸不解。她明明很讨厌他,只要随时想到他从小压迫她的恶霸性格,浓浓的反感便在心底翻腾。这份反感既真实又深刻,而且几乎是从她第一眼见到符扬便深根,既然如此,为何还能任由他用那么私密的方式碰触自己?
人家都说,男人可以把爱和欲分开,难道连她也做得到?
不,那太不知羞了。
可是心底深处,却对一切感到如此地不确定。如果换成别人呢?换成其它男孩,其它她不见得讨厌,但是也没有特别喜爱的男孩,她是不是也能任对方像符扬那样亲昵地爱抚自己?
想得越深,她越觉得恐惧,彷佛身体深处有一个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的「成萸」──一个浪荡的、羞耻的成萸。
她悚然一惊,两手紧紧抱住自己,既觉得难耐灼热,又觉得彻骨冰寒。
十八岁真是一个令人烦躁的年龄,彷佛做什么事都不对劲。她但愿自己赶快长大,赶快离开符家,离那邪恶的符扬越远越好。
手机又响起来了。
她厌烦地把手机直接关机,扔到床角去。他后天就要到台湾了,有什么话等回来再说!
回到绣架前,对着午后的清朗山光细细绣着。
符扬离开之后,她已经不用天天去陪他上课了。可是那位湖南籍的师母平日闲居寂寞,好不容易有个贴心灵巧又坐得住的女孩儿陪在身边,无论如何也不让她从此不来。
成萸看师母期盼甚殷的模样,心一软便答应了。几年下来,学着学着,绣出来的花草渐渐有模有样。
「小萸?妳在房里吗?」是符伯伯。
「在,请进。」她连忙起身恭立。
「妳手机是不是坏了?符扬说本来跟妳说得好好的,突然又打一次手机却没开机了。」符去耘推开门,俊朗的脸上挂着笑。
「嗯……可能是电池接触不良吧,对不起,我没注意到。」她红着脸嗫嚅道。那个小人!竟连这样的一件小事都去找父亲告状!
符去耘看一眼她的绣架,又瞄到被扔到床角去的手机,微微一笑。
「陈嫂清早煮了一壶凉茶,冰到现在刚刚好,我正在厨房喝着呢!妳要不要一起来?」
符伯伯特地敲她的门,自然不会是为了叫她去喝凉茶。成萸甚是乖觉,点点头说:「好,我马上来。」
匆匆收拾好丝线绣架,她心头惴惴,来到厨房。
出乎意料之外,厨房里除了符伯伯,还有符伯母。这种双堂会审的情况极为罕有,那恶人莫不是又跟父母进了什么谗言?
「坐。」符去耘和气地指着餐桌对面的空位,妻子则事不关己般地坐在他身畔。
成萸戒慎恐惧,端端正正入座。
「妳现在仍继续跟着宋夫人学湘绣?已经学出兴趣来了是吗?」符去耘一开口,却是不相干的事。
「是。」她轻声应道。一如以往,以不变应万变。
符去耘心中不由得感叹。比起瑶瑶那野丫头,贞静清丽的成萸毋宁更像符家千金,充满大家闺秀的气质。
「妳下个月就要大学联考了,自己准备得如何?有把握吗?」
「应该考得到学校念,就是成绩高与低差别而已,我会尽量试试考上公立大学的。」她中规中矩地回答。
符氏夫妇俩互看一眼。符夫人突然开口。
「我和妳符伯伯和符扬商量过,妳有没有考虑过跟着哥哥他们一起去英国念大学?」
她愣了一下。
「英国?」一股慌乱的感觉突然升起。「我的英文不像哥哥他们那么好,出去念书怕会跟不上,而且哥哥不久就要回来了……」
「我刚才和符扬聊了一下,以成渤的资质,只念个大学毕业实在可惜,他自己应该也有继续深造的想法,只怕是不好意思向我们开口。」符去耘温和地说。
是吗?成萸开始感到不确定。
她一直以为哥哥陪符扬去英国念两年就回来了,却没想到他可能会想继续念……可是,再继续念下去,欠的恩情就越来越多了。她知道哥哥和自己一样,将来要回头帮符伯伯是另一回事,虽然很感念符家,却一直希望能早些接她出来自立。
「可是,哥哥还要服两年兵役。」她含蓄地说。
「兵役的问题倒好解决,我赶明儿跟国防部的陈先生说一说,将成渤直接改成国民役就成了。」符去耘笑了。「省下来的时间,再加个几年,连博士都念回来了。」
「他们两个男生自己住在英国,生活起居上不像女孩子那样细心。如果妳愿意一起过去,我比较放心些。」符夫人淡淡地道。
「而且,符扬也烦着我早点将妳送过去。刚才他一听说我还没跟妳谈大学的事,在电话里发了一顿脾气。」符去耘笑着说。
「那,符瑶……」
「唉!符瑶那千金大小姐,不要人伺候就很好了,还去帮忙呢!」符去耘摆摆手。
「……」成萸推无可推。直觉告诉她,若答应去了英国,绝对不是两年内可以脱身的事。
「小萸,妳是不是不愿意?」符去耘试探性地问。
其实他脑中想的,是刚才儿子在电话里那铁钉截铁的一声──我就是要成萸!
做父亲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儿子一直以来对成萸的执着?他担心的是,成萸的神色看不出像符扬那样的不顾一切、神魂颠倒。如果最后只是符扬这里剃头担子一头热,以他那倨傲好强的性子,真不知会不会惹出乱子来……
「不,我只是想,符伯伯和伯母好心收留我们兄妹俩,还栽培我们受教育,本来就已经做得太够了,现在还送我们出国去念书,我们实在是承太多情了,将来只怕还不起。」她咬着下唇。
「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小萸还这样见外!妳和成渤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我可从来不是存着要你们报答的心思,才将你们留在家里。」符去耘道。
「我知道,符伯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连忙说。
「再说,妳现在就算不姓符,将来也不见得永远都是『外人』。什么还不还的话,以后不必再说了。」符去耘耐人寻味地接着道。
符夫人轻轻按丈手的手一下,转向成萸。
「去英国的事,我们终究是以妳的意愿为重,妳回去好好想想吧!如果真的不想去,也不必太在意,直接说就行了。」
成萸仍是咬着下唇,轻轻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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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竟然要她去英国。
抓了哥哥去伴读还不够,现在还要抓她。话说得漂亮是她不想去大可直说,但,真的可以直说吗?
成萸的心中乱成一团。
她必须等哥哥回来,成渤一定能给她好建议。
接下来的两天手机完全不开,也不管当初扔给她的那个男人的交代。他在飞机上不是吗?他不需要联络她。
她现在连想都不愿意想到符扬。心中甚至有个恐怖的念头,倘若飞机掉下来就好了,她就可以永远不必再见到他,不必再让他安排摆弄自己的人生。
这种阴绝的思路让她悚然一惊,突然觉得自己变得面目可憎。
倘若符扬真的出事,符伯伯他们不知要如何的伤心,再怎样他们一家都是她的恩人,她怎么能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罪恶感和厌恶感无止无境地纠缠。她心烦气躁,只想脱离这种煎熬!
星期日,明知今天符扬抵达台湾,她仍然接受同学的邀约,出去唱歌过生日。
如果不离开一下,她可能会崩溃。
「现在是Party Time,看大家都很High,应该是Natural High,条子不要过来──」
四、五个高中少女挤在一间KTV包厢里,抢过麦克风,跟着字幕使劲狂吼狂喊,大家闹得不亦乐乎。
「成萸,干嘛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妳是今天的寿星耶!我们可是出来帮妳庆生的。」同学小圆拿着麦克风大声说。
「没事。」她摇摇头,振作地笑一下。明知没去接机,回头不知又要被符大公子怎样摆脸色,可是心里就是不想见到他,总盼着把回家的时间拖到越晚越好。
「来来来、唱歌,唱歌!」小圆把麦克风往她手上递。
「我不会唱歌……妳们唱就好了,我喜欢听。」她连连摇手推辞。
同学都知道她内向不爱现的性格,哇啦哇啦笑开来,各自回头开开心心地唱。
「不想太早回家,因为还没有喝挂,我早就有准备,没有开车出来──」小圆回头对着字幕,继续吶喊。
叩叩──服务生敲了敲门。
「来了来了,刚才点的澎大海送来了。」小苹振奋地道。
「小姐,妳们有访客。」服务生礼貌地道。
孰料,服务生开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人,成萸看清了是谁,如遭雷击。
符扬!
他、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满屋子女生妳看看我,我看看妳,互相用眼神在问「那帅哥是找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