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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君还四努力地凝聚所有的专注,却发现结本有两种版本。“你排了老半天,是打算两种都要采用吗?”

  “不,这个是要织锦绫的,而这一个是我自个儿要用的。”

  他不禁扬眉问道:“你自个儿要用,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打算要自立门户?

  他待她不薄,给她的饷银不算少,攒了近三年,若是她打算要自立门户,该是不会太难……

  “老板不是说过,倘若我要衣裳、靴子都可以直接到织造厂拿吗?”绿绣不禁没好气地道。不知道她该不该说君还四太过多疑了?

  “是没错,不过……”

  “我想要织我自个儿想要的布匹,再请织造的师傅帮忙剪裁,难道这也不成吗?”她不由得挑起眉。

  “当然可以。”君还四二话不说地答应。

  只要不是要自立门户的话,她想怎么着便怎么着,压根儿不需要过问。

  “哦!”绿绣点了点头,又问:“不知道老板有没有意思帮我穿线,试织一下花纹?”

  反正都已经这么晚了,与其明儿个顶着大冷天再拼上一天,她倒不如今儿个痛快完成,这样明儿个她要是赖在床榻上,他也比较没话说。

  “差不多要用晚膳了……”他浅吟一声,见她一副极想要在今天完成的模样,不禁叹了一口气。“既然你想要现下弄,那就弄吧。”

  说穿了,她根本就是打算明天再偷懒一天。

  罢了、罢了,是偷懒也罢,横竖只要把她留在这厂子里,需要她时能唤她一声便可,至少她又不是一年到头都懒。

  “那就先穿线吧,我挑一下线。”绿绣走到后头竹扇前瞧着已染过色的经线,挑选着想要的色线。

  “现下若是要先穿线的话,肯定还要一两个时辰,你要不要先用晚膳?”君还四缓步走到她身旁,睇着她专注的神情,不由得微蹙起眉,该不会又神游到哪里去了吧?

  “嗯……”绿绣心里直想着要找色线,压根儿没听见君还四的声音,甚至没发觉他就在身旁,脚步突地往旁边一挪,不偏不倚就往他的脚踩了上去;她的身子一踉跄便往他身上倒,狼狈地将他扑倒在地,连人带着竹扇、溜眼竿和经耙都压在他身上。

  “啊……”绿绣轻吟一声,想要爬起身,却发觉经耙就压在顶上,教她想要起身也起不了。

  “你这个混帐东西……”

  听见身下低沉饱含怒意的嗓音,绿绣连忙低头一瞧,惊见君还四额上冒出了汩汩血水,她突地两眼一翻,便昏厥趴在他身上。

  “混帐,现下是什么时侯,你居然给我晕了,你该不会忘了你还压在我身上吧?”君还四不禁破口大骂着,见她依旧没有半点动静,他不禁重叹了口气。“我还帮你挡着经耙和溜眼竿呢,

  还连手都伤了,你居然晕了……”

  早知道她偶尔会因为过于专注而少根筋,想不到他竟倒霉的在这当头站在她身旁……

  一开始听他的不就好了?先去用晚膳的话,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啐!

  ***

  “老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我的气……”绿绣的话说到最后,愈来愈细,仿若是蚊鸣般。

  君还四冷着脸坐在大厅椅子上,让浅樱替他包扎伤口。

  他睁着一双教小娃儿瞧见都会无措哭啼的大眼直瞪着绿绣,大有想将她拆吃入腹的冲动。可她算是厂子里的支柱,教他如何对她动手?再者,她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教他如何能狂打她几下?

  与其扁在她身上,他倒宁可打在自个儿身上。

  她哪里捱得起打?可如今事态有些严重,最教他气恼的是——他不只是额上挂彩,就连掌骨都折断了。

  破相之于他,根本不痛不痒,毕竟他原就不怎么在意外貌,反倒是手啊!折了他的右掌骨,如此一来,他的手指就动不了,这可怎么办?

  先不管一个月后的丝造大会,就管眼前好了。

  瞧,一桌丰盛的菜肴,然而他却动不了箸;唉!倘若不是为了要护着她,他又怎会将自个儿给搞成这境地?

  “老板……”绿绣愧疚地站在一旁,敛下眉眼。

  谁知道他会站在身旁?谁知道她一脚就踩在他脚上?她的身子一倒,拖着手上的色线,便拉动了竹扇、牵动了溜眼竿和经耙,随即仿佛一阵天摇地动般,事情就发生在眨眼间,这要怪她吗?

  可……就怪她吧!谁教她身上没半点伤!而老板却破了相又折了掌。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事发突然啊!

  “哼!”君还四恼怒地别开眼。

  就算是他大人无大量吧,反正他现下就是恼得很,不想同她说话。

  绿绣不由得扁了扁嘴,总觉得有些伤心。进厂子近三年,说真格的,老板待她真是好,一路拔擢她为管事,对于她偶尔的偷懒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干涉她太多。说穿了,其实还挺纵容她的,甚少对她有微辞,更别说是重话了,就连骂一声都少。如今却不睬她,心还真是有些痛啊!

  将伤包扎好,浅樱不由得来回睇着两个人,浅挑着笑意道:“四少,你就别恼了,绿绣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便能折了我的掌,哪天若要故意,岂不是要我的命了?”君还四不禁发怒,有意无意地瞪一眼已经快要把脸给垂到地上的绿绣,心头闪过一丝不忍。横竖,她也该知道他这个人就是心直口快,没恶意,纯粹只是发泄嚷个几声罢了。

  不过,认识她三年,这还是头一回见她在自个儿跟前抬不起头呢。因为她甚少出错,尽管有错,大抵也是无伤大雅的小错;如今出了个大错,几乎快要酿成灾了,教他骂个两声,也是应该的。

  其实他的手不疼,但是想到一个月后来不及参加的丝造大会,他的心就疼啊!

  丝造大会可是决定一家厂子未来一年的生意,虽说每回参赛,不见得能获得青睐成为呈朝贡品,但好歹也得先试试再说。如今手都折了,还试什么试?

  “四少……”浅樱不由得苦笑,回头望了一眼绿绣,搔了搔额道:“先用膳吧!四少,今儿个忙了一天,肯定是饿了吧!”

  “我光是生气就饱了,哪里还会饿着?”君还四没好气地道。

  “四少……”见绿绣潋滟的眸子泛着光痕,浅樱忙又进言说:“四少,你不饿,可不代表绿绣不饿啊,她今儿个也是忙了……”

  “忙着在床榻上睡一整天。”

  要不是他去唤她起床,说不准她这当头还在睡呢!啐,她以为她是山上的飞禽走兽,只要一入冬,便要筑洞休眠吗?

  该吃的时候也不知道要吃,瞧,瘦得紧,仿佛他虐待她来着,怎么会连照顾自个儿都不会?早知道他当初就不该为了避嫌,在厂子后院替她设了个院落,教她一个人在那儿作息。

  “四少……”

  “得了,嘴不就长在她脸上,若她真饿了,不会自个儿去吃吗?”君还四抬眼瞪着浅樱,不耐烦地骂道:“难不成我没说用膳,你们都不用用膳了?难道我是一个会虐待下人的主子?”

  “老板不用膳,我也吃不下……”绿绣淡声道,声音听来有几分沙哑。

  君还四蓦地眯起眼,尽管心底有些惊,却还是不形于色。该不会是他骂得太重了,教她快要掉泪了吧?

  不会吧?他不过是鬼吼个几句而已,这些话她就当他放屁不就得了?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手折了便折了,休养一两个月肯定会复元,有什么好愧疚的;再说,丝造大会年年可以参加,今年若是不参加……

  他会难过。

  “甭管我了,我是在想丝造大会的事,你们饿了就先行用膳,压根儿不需要等我。”君还四挥了挥没受伤的左手,他有些烦躁的爬了爬一头黑、灰、黄杂色横陈的发……啐,见到这发丝,教他更烦了,也许他该要戴顶胡帽遮掩才是。

  “四少,这不用想啊,虽说四少的巧手受伤动不了,拿不了针线,做不了活,但绿绣可以用!”浅樱提醒的说:“四少,你该不会忘了,咱们之所以和绿绣结缘,不就是因为一条精绣手绢吗?”

  闻言,君还四不由得侧眼向绿绣探去。

  可不是吗?他原先就是这般打算的。

  “绿绣,你怎么说?”他淡声问道。

  “我……”绿绣犹豫了下,像是认命般地点头道:“老板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是她闯的祸,理该由她补偿,只是刺绣很伤眼的,她的眼力已经不比从前;再者,就怕自个儿的绣物会在丝造大会上遇着了……不对,这儿是苏州不是长安,不至于会发生这种事才是。

  “那好,咱们用膳吧!”浅樱松了一口气,笑盈盈地道:“那么,这一阵子就劳烦绿绣再搬回宅子好了,不但可以就近照顾四少,一方面又可以一起商讨丝造大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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