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他十七岁那年,他又缩回不与人打交道的壳里,即使众人悲切的指称并非他的错,因他而生的人却确确实实的躺在泥土覆盖下的墓穴里,了无生息。
「大波,你也未免太没用了,看到那个女的就应该狠狠捉花她的脸,让她不敢越走越深入。」最好吓得她连滚带爬,尖叫连连的滚出去。
眼神写着无聊的大黑猫绕过男人的脚旁,一样倨傲的不理会他的喳呼,前脚一伸跳上角柜顶层,找个舒适的位置一窝。
与其说牠是被豢养的,不如说是和他同居的伴,随他像疯子似的自言自语,牠心情好些会喵上两声作为回应,表示牠还是只猫,未被疯子同化。
但大部份时间人与猫是各据一角,没什么交集的各做各的事,彷佛是两道没有生命的游魂,没有谁在乎对方是否还活着。
「哼!贼婆子,明明主人不允许还偷摘我的苹果,她不知道那两棵蜜苹果很难种吗?我叫人种了五十几棵才活了两棵,竟然忝不知耻的当我的面伸手一摘,嚣张狂妄的把果核丢向我的墓碑……」
可恶,可恶,毫无羞耻心,连鬼都不怕的要他现身,简直莫名其妙得叫人发火,住在坟里就是不想有人打扰,她凭什么来骚扰他的清静?
还说主人命她来拜访的鬼话──根本是瞎话一箩筐,他独居在此已有十年整,知晓他与死人同住的没几个,他哪有可能认识她家主人。
下次别再让他逮个正着,否则他一定叫陈大把她倒吊在树头,让她吐尽一肚子酸水,看她还敢不敢踏入生人回避的禁地。
生性孤僻的公孙静云有着和名字迥异的性情,为人急躁又易怒,稍微一丝不顺心就甩椅甩桌,狂吼狂叫的发泄沉积的郁气。
一个人的生活难免养出异于常人的怪僻,虽然在他眼中再正常不过,可是以世俗人的眼光,他怪得不近人情,与绝种的酷斯拉属于同一等级。
「猫爵士,你又在发什么火?」
镶在墙上的十八面萤幕出一张十分欠揍的笑脸,梳着平整的发,穿西装打领带,衣冠楚楚的像时下都会城市中的精英份子,对着镜头时还不忘耍帅的拉拉衣领。
那是一个长相体面的男子,有点雅痞的味道,年约三十左右,典型的一双上勾桃花眼,斯斯文文的不带半丝侵略性。
但若以为他是牲畜无害,与危险绝缘,那就大错特错了,他是一名黑市掮客,游走在法律边缘,专做挖粪扒墙角的工作,只要有人出价,他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能卖。
重点是,他还没结婚。
「沈冠鹤,你一天不烦我会死呀!马上关掉你的视窗缩回龟壳,我今天不想看到你。」尤其那张假得要命的狐狸笑面,看了倒胃口。
「啧!这么无情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亏我们一、二十年的交情,你居然狠得下心叫我去死。」交友不慎呀!后悔已不及。
谁叫他是他的金矿源头呢!随便一挖就满手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数断了双手仍财源滚滚,让他华屋名车买个不停,坐拥美人恩。
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小自私,只朝现实面看齐,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有横财不想发,甘为瘦马吃劣秣,有钱大家赚,挤身十大富豪。
「谁管你什么交不交情,你最好把你的笑脸收回去,我没心情应付你。」他现在是满腹的火药,想找个地方轰炸。
「看得出来你正在气头上,是谁活腻了敢挑起你暴躁的脾气!」真该致匾一敬,大赞勇气可佳。
「你说什么──」
话才一起,十八台萤幕突然黑了一座,上头多了连着插座的键盘,还冒着烟。
「哇!爵士,你的火气还真不是普通的小,媲美火山爆发,你要不要说说看谁又在网路上让你难看了?」沈冠鹤一本正经的十指交握,装出最专业聆听者姿态。
「不是网路。」牙一咬,公孙静云转身收拾起刚被砸烂的「垃圾」。
至少它们「生前」都非常值钱,价值六位数。
「别看我平时吊儿郎当的,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其实我是个很可靠的朋友,随时出借肩膀让你靠……等等,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不是网路﹄这几个字?」哈……肯定是听错了,这只没人性的猫哪有可能离开他的巢穴。
借着网路的便利,沈冠鹤和公孙静云唯一的沟通管道是电脑,即使两人相识长达十年以上,他却始终不知道猫穴在何处。
不过他也清楚公孙静云是典型的穴居派,可以连续好几年不踏出巢穴一步,衣食自理不假他人,指头一按就能买到必须的日常用品。
所以说多了电脑是好还是坏呢?真无法下定论,人都把自己封起来,局促在小小的方框之中,再也不接受阳光的洗礼,沦为笼子里的禽鸟。
「没错,与网路无关。」公孙静云说时的表情是咬牙切齿,粗犷的五官拧成发皱的包子皮。
「等一下,你家的老忠仆不可能惹你生气吧!还是那只黑猫又叼了死老鼠回来,令你心烦?」除了这一人一猫,他的世界单调得近乎乏味。
喵!喵!少说我坏话,我是猫中尊贵的王者,才不做下品的事。
大黑猫倨傲的喵叫两声,睥睨一眼的舔前爪,做出不屑的动作往萤幕一抓,惊得沈冠鹤往后一仰。
「呵……呵……猫老大,别动怒,我说的全是屁话,千万不要当真呀!」人向猫卑躬曲膝,还真是不长进。
喵!算你识趣,原谅你这次的无状。黑猫宽宏大量的理理猫须,慵懒的一趴。
反觊牠的主人就没那么好的度量,横眉竖眼得像要砍杀一窝子土匪,第二座,第三座的萤幕也跟着报销,沈冠鹤的笑脸顿时缺了三颗门牙。
「你跟猫聊够了吗?要不要我送几只小猫到你的电脑里,陪你共度良宵?」吃光他的资料,看他如何与人谈生意。
唉!气量狭小,他又多了个毛病。「欲求不满就赶快找个女人,或者你偏好男色?给个地址,我马上送十个、八个给你解闷。」老憋着,迟早会憋出病。
健康的男人都该正当的宣泄,不能老是储藏在体内,那对身体很伤的。
「沈冠鹤,你要我从此和你断绝往来吗?」废话一堆,谄颜媚笑。
「喝!别……别……别吓我,我心脏不好。」他做出呼吸不顺的模样,大口的直喘气。「我是有正事要提,绝对不是没事来寻你开心。」
「说。」公孙静云一副施恩的嘴脸。
嗟!他要不要谢主隆恩?沈冠鹤轻啐的一翻白眼。
「猫爵士,你上次踩的线头出了岔,人家找上门了。」他给的东西很值钱,人人争着要,可是他怕没命享用两成仲介费。
「哼!他们找得到我吗?」痴心妄想。
「喂!别太自信了,那些人不是普通人,你在网海中悠游多年,不会不晓得他们的势力有多庞大吧!」稍一误触地雷,重新投胎的机率相当高。
「这……」锁眉的公孙静云为自己泡了一杯热茶,由茶香中寻求安宁。
「如果最近有不明人士出现你四周,记得能避则避,不要与他们起冲突,有话好好说控制你的脾气。」虽然很难。
「来不及了。」他阴恻恻的说道。
沈冠鹤怔了一下,消化他话中所指之意,「你……你不会说有陌生人在你附近出没吧!」
「一个女人……」一个行为怪、言谈怪、装扮怪的怪女人。
「什么女人?你说清楚,我们合计合计,也许我能帮你想个办法解决……喂!喂!喂!萤幕怎么全黑了,你又动了什么手脚,快回我话……猫爵士……住在坟里的猫,你有没有听见我的声音……嘎吱──」止。
嫌烦,公孙静云切掉扰人的噪音,重开另一组手提电脑,输入密码启动,他按下「龙门」两字,想先一步突破名为汉斯的超级电脑之防火墙,找出他要的资讯。
成为骇客的原因不仅仅是为窃取他人机密,更是玩家一种挑战,他不要堂主、护法以下的小喽啰资料,他要往上挖,挖出真正具有决策权的高层人物。
他会办到的,小小的阻碍是一时的,一如他轻易的破解龙门的守门员,入侵成功。
公孙静云凝神专注的盯着萤幕,一抹枣绿色身影忽地掠过眼前,他分神的按错一个键洗去未建档的资料,前功尽弃又得重来。
所以,他又毁了一台电脑,大声咒骂撑着洋伞离去的怪女人。
第三章
「这是什么?」
「禀使者,这是雷护法要我们交给你的密件。」用蜜腊封口,烙印上龙形标志。
「雷叔?」没那么机密吧!她想。
「是的!急件,雷护法要妳尽快处理,别被新窜起的鹰海盟抢先一步。」他们必须要快。
「果老,你在门里待了几年?」她轻声的问,好像家常闲聊。
「三十五年了,使者。」半百男人自傲的挺起胸脯,以身为龙门的一份子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