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怎么样?师兄要是觉得我残忍,不如我现在立刻回去杀掉他们,免得他们—世受苦。”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嘿!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咱们木宗师到底是怎么想的?”
“师傅才刚过世,你就大开杀戒,难道你真的只是在等这一天?”
“是呀。”她竟说得毫无愧色。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与师傅对你十年的——”
“够了!不要再说那些陈腔滥调!”火红儿厌恶已极地怒视著他。“你们满心以为自己可以‘感化’我,感化我什么?我天生是魔!是你们偏偏要我当个人!如今确定我不能让你们称心如意,便拿那些陈年往事想来牵制我?什么十年养育、什么十年恩情?!放屁!”
那是心碎的声音吧?她的每个丰、每句话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那回荡下去的声音就是自己心碎的声音吧?
“不要再做出那种表情了!”火红儿瞪着他。“好像你真的很心痛!好像我变成这样世界末日就会来临似的!你放心吧木大宗师,我这种魔头满街都是!”
“要怎么样你才可以……”
“才可以当个正常人?”火红儿失笑,近乎同情地望著木长青。她真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笨到这种程度,真可谓数十年如一日啊。
“对。怎么样你才可以当个正常人?像过去一样不杀人、不伤人——”
火红儿漫步走到他面前,那双有如无底深潭般的眸子静静凝视著他,她笑著,充满了魅惑、充满了邪恶之气。“师兄,你很想很想跟我在一起吧?我可以留下来不走的,你放弃你的宗师之位——”
“好。”
火红儿一愣,他答应得可真是干跪!又一把怒火从她心底深处燃起。
但她已经不是八岁的小女孩了,如今她已经懂得控制自己的怒气,虽然每次从木长青身上所燃起的怒意总是特别的强烈难忍。
“嗯,那你已经做到了留住我的第一步,再来呢,你要陪我一起杀人……”她微笑著,那双闪亮的眸子直勾勾地望进他眼底,看到他的绝望、看到他的痛心。
“师兄,为何你不能理解魔界的美好?那是一个真正可以随心所欲的世界啊,‘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不是吗?做人多可怜,何苦呢师兄。”
她轻轻拖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让他感受到隔著一层轻薄布料下的她的肌肤、她的心跳,随著她的呼吸而上下微颤的酥胸,那动作充满了诱惑,月光下樱唇微启的她美得如此梦幻、不真实……
“你不想要我吗师兄?”她的声音沙哑,魅惑的眼神笑意盈盈地勾引著他。“你不想留下我吗?你——”
他们的唇越来越靠近,火红儿身上奇异的媚香蛊惑著他,那是每个男人心底最深的欲望、最难忍耐的诱惑。
“够了!”木长青终于难以忍受地推开她,就像其他人……就像她小时候那些冷冷拒绝了她的人一样。
“够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师傅苦心教导你十年,你最后还是变成这样?为什么引为什么?!”他痛苦地抱住头,不愿意再去看火红儿那双充满了淫欲的眸子。
“因为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她仰天长笑,笑得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要问为什么的是我吧?为什么你们明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却还是要强迫我改变?为什么你们明知道我是个魔头,还要强迫我变成天使?!是你们太过愚蠢!”
“在那里!快抓住她!”学苑里灯光摇曳著由远而近,人声杂沓。
“作决定吧师兄。你要现在拿下我,还是放我出去‘危害人间’?”火红儿冷冷地望著痛苦的他说道。
月光下,火红儿的脸孔是如此如此的美丽,木长青哀怜地望著那张脸孔,这是十年来他日夜凝视的脸孔,是他永远的梦、是他永远的爱,但他知道他的爱太过薄弱,而师妹的恨太过深沉……拿下她、将她永远永远关起来也许是让她远离魔界的唯一办法……但是他办不到。
“快点快点!不要让她跑了!站住!”
“我会杀光他们,你知道的。”她举起自己一双染满了血的手,红滥滥的血色在月光下显得无比刺眼。“现在只有你可以阻止我。可是再过个几年,就谁都阻止不了我了。”
她说的是事实。每天每天,她距魔界就更近一点,而她与魔界的距离从来都只有一步之遥——她一直以为师傅就是她最后的障碍,而如今那障碍已经消失——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还是有所犹豫?为什么当她望著木长青那双悲伤的眼时:心里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遗憾?
“你走吧……”木长青悲伤地转开脸。“快定吧。”
“你会后悔的。”她诚心诚意地叹息道:“师兄,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快走!”木长青终于落下泪来咆哮著!他握紧了双手,感觉到自己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肉里,那么痛!那么痛!那么痛!
他还能纵放她几次?这纠结的痛苦为何她不能明白?这十年来他与师傅所付出的一切全是白费的,他们已经回不了头了。
火红儿什么话也没说,她静静地望著他的泪,冷冷的月光下,那泪水可真美,美得动人呵!几年前,她就是被这样的泪给封印了,那是连她自己也不能理解的感情。为何她会为了木长青的心痛而改变自己?既然当年她可以改变自己,为何现在又不行了呢?
是的,不行了……她咬牙,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无情地绷紧了——
然后,她转身远远离开。月光下,那抹飘然远去的红,令木长青的心狠狠地绞痛起来。
第七章
深夜的白云山一片寂静,除了蛙叫虫鸣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这种安静教人忍不住有点悲伤。
有点悲伤、有点忧郁、有点哀愁、有点无奈,百味杂陈。
月光好亮,她想起了小时候木长青结结巴巴地对她说著玉兔跟嫦娥的故事,又想起连续好几年的中秋节,木长青总是将自己的月饼让给她吃的往事。
从小到大,木长青唯一的欲望就是吃;他食量大,又贪食,可是每每他总能忍住自己的欲望,将好吃的东西让给她;尤其后面几年他们住在深山里,在物资极度缺乏的情况下,木长青依然能强忍著自己贪食的欲望。那并不只是为了讨好她,那好像变成了他的习惯似的。
火红儿幽幽地叹了口气,慢慢停下脚步。她离山头已经有一段距离,尽管月色如此明亮,也无法再看到木长青修长的身影,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眷眷恋恋地望著远处的山顶。
这一别,她跟师兄还有见面的机会吗?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急著想离开。这世上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全的地方只有木长青身边,那她到底为什么要离开呢?
她甚至有点后悔不该那么冲动的毁去莫三先生的徒弟们,如今大错已然铸成——
不不,那不是错,那是报复,报复他们十年来对她的“殷勤招待”而已,那是大快人心的举动,她不该为此感到后侮。
只是,从此要跟师兄分道扬镳的确让人感到遗憾。
她会很想念他的,也许程度远远超出她的想像吧。
因为只是山上到山下这条路,她已经感到如此的遥远,像是分开了两个世界一样。
“我大徒弟阿蕙的容貌是你毁的?两个徒弟的手脚是你废的?”
蓦地,山路旁的大树下传来莫三先生冷冽的声音,火红儿连忙镇定心神,立刻摆好防御的姿态。莫三先生几时来的?或者他已经在这里等她很久了?
火红儿挑挑眉,回答得干净俐落:“是。”
“他们得罪了你什么?你们师兄妹十几年的情谊——”
“他们不是我师兄妹。”
莫三先生瞪著一双铜铃般的牛眼怒道:“他们不是你师兄妹,怎会让你偷师我的武功?!阿蕙心眼或许小,有时候仗著自己是大师姐,不免得罪了你,但我那两个男徒弟对你都是死心塌地,冒著被我逐出师门的风险也要爱上你,你居然忍心废去他们的手脚、弄瞎他们的双眼?!”
“嘻嘻,你总算还不算太糊涂,竟也知道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在教我武功,我还以为你早就瞎了双眼、聋了双耳呢。”火红儿银铃般的笑声在树林中回响,充满了讽刺。
“但他们不是爱我,他们个个都想得到我,为了能一亲芳泽,叫他们死他们也愿意。不信你回去问问你的徒弟们,他们恨不恨我?”火红儿冷漠地说著,脸上露出几丝不耐。
“道理讲完没有?你是来替徒弟教训我?还是来跟我讲道理?若只是想说道理的话,我劝你省省吧,我师傅师兄都说了十几年了。”
“孽障!死到临头还如此的冥顽不灵!只恨当初师兄不肯听我的话,早早灭了你这魔障,才会引来此等憾事。你不但毁了我五师妹宗人凤的一生,现在连我的几个徒弟也毁了。不过……幸好你师父死了,这世上再没人能护卫你,我现在就替你师父清理门户,免得你出去之后败坏师门名声、危害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