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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雅转过身对拉嘉扬眉,但她的话才到舌尖已忘了一大半。在船的另一端,迪凡正走向船长。她看见他微低下头听船长的报告,他的一手掠开被风吹乱的头发。他穿了一件衣边滚毛皮的奇特衣服;它没有扣子,而是利用腰带札裹在身上。她最近才慢慢习惯这种样子的衣服,但穿在迪凡身上,它看起来不再怪异,反而显得很适合。

  “你听见她说的话了?”瓦西里问拉嘉。

  “当然。她暗示她是用她那个连我们都没有识破的可怕丑妆保护她的贞操。”

  “他们说她几个钱就可以买到,拉嘉。”

  瓦西里的那句话把丹雅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是谁那么告诉你的?”她转向瓦西里。

  “贵酒馆的顾客。光是我亲耳听见的,就有两个人那么说。”

  “他们说了丹雅%杜比是几个钱就可以买到的?”

  “对——他们说那个舞娘几个钱就可以买到,而迪凡告诉我们你就是那个舞娘。”

  丹雅好想纵声大笑,但在另一方面,她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没错,那个舞娘是卖身的,而且人人都知道,只除了杜比。”倏地,她一笑。“他不许他的店内在龌龊的事进行,他立了一条规矩,谁要是破坏了它就得立刻走路,纵使她的节目是酒馆的招牌也不例外。”

  “你不否认?”

  “我怎么能?我自己甚至亲眼看到过一次。”

  “亲眼看到?”

  “四月!”她的怒气爬升了上来。“那个他们口中的舞娘。她在那天扭到脚,害得我如果没代替她出场,酒馆就会被那些客人咂烂。我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登台表演了,从我十三——十四......妈的,我今年到底多大了?”

  “哦,天。”瓦西里呻吟。

  “二十,公主。”舍基回答。“六月初一是你的生日。”

  “六月初一。”她低喃。“原来我最后一次表演跳舞是十四岁的时候。当一些常客开始猜出在台上表演的人是我而不是原先的舞者——那个女孩子做到一半不做了,但她把一身的舞艺和化妆术传给了我——非但是我不愿被拆穿,杜比也不希望他们知道是我在跳那支舞。于是他另外找人,由我负责教舞。但由于他一向苛刻工钱,六年来女孩子的流动性十分大,因为她们必须兼差才能赚足她们所需要的钱。”然后,她忍不住的加了一句:“不过你们别相信我的话。婊子是最擅于说谎、编故事,不是吗?”

  这一次瓦西里的脸红得像夕阳。“丹雅——”

  “少来!”

  “丹雅,请你——”

  “我不要听!”

  “我爱他呀!”瓦西里激动地说。“我不能忍受他被迫娶一个玩弄他善良的本性的女人!”

  “好,我可以接受这个说法,甚至谅解。但你别想再要求其他的。”

  “这件事必须告诉迪凡。”拉嘉静静道。

  丹雅转向他,不过她眼睛是望向后甲板。但那儿已没有迪凡的人影。他一定是回他的房间了。

  突然之间,丹雅觉得无比疲累。老天,骄傲这玩意儿实在很能呛死人。可是她丢不开它,它依然稳稳盘据住她的灵魂,尽管它已相当疲乏。

  她把眼睛移向拉嘉。“如果你告诉他,我会否认我说过那些话。”

  拉嘉的表情是不相信的。“你不是在说真的。”

  “我是。”

  “但——为什么?”

  “因为他必须是真心想要我,必须是即使那么以为却仍要我。”

  “他已经是那样了。”拉嘉轻声道。

  她摇摇头。“那他就不会离真相太远了,不是吗?”

  “别对他做这种事,丹雅。”瓦西里道。“他一向不擅于应付内疚感。”

  她转向瓦西里,对他绽颜一笑。“他不会内疚,他会生气。这话是你说的。而我恰巧不怎么介意他生气。现在,我将是你们的王后了吧?”

  “是的。”三人异口同声。

  “那你们就得奉行我的旨意。”

  “但他是我们的国王。而且,也是我们的朋友。”拉嘉道。

  “那又如何?我说过,如果你们告诉他,我曾予以否认。到时他只会怪你们误导他。”语毕,她转身离开他们,免得他们说服她她是个不可理喻、刚愎自用的蠢蛋。

  翌日,船驶入但泽港。

  丹雅没有料到迪凡会亲自来接她;她希望,也特地打扮了一番,但她没有想到他真的会来。

  这是她第一次尝挑衣之苦。要从那么多漂亮的衣服中挑出一件会使他印象深刻的衣服,着实令她伤透脑筋。最后她挑了一件翠绿长裙和一件扣子扣到喉咙的长袖上衣。至于外套,由于十时近十月底,已是暮秋初冬之际,沙夏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珍珠灰色滚着灰色毛皮的披风,一是一件式样十分男性化,只不过在男人它们是及膝,她则及足踝的黑天鹅绒外套。它的袖口、领子、衣边都滚了一圈黑貂毛。幸好她没有挑后者,否则现在她跟迪凡一定都会尴尬万分,而沙夏则一定躲在旁边窃笑。因为迪凡正是穿了一件式样相同、颜色和料子也一样的外套。

  他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这可以从他的鞠躬礼看出。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但眼睛呈琥珀色而不是棕色。她不可能做了招致他生气的事,所以他眼中的眸光一定是别种情绪,只不过她无法分辨出那是什么。

  “这趟航程希望没有令你觉得太乏味。”

  不是有些,而是绝对的僵硬。那是什么原因?如果他不想来,不想看见她,他大可以叫别人来护送她下船,不是吗?会不会是瓦西里那几个家伙把他们昨天的谈论告诉他了?不,不可能。如果是,他老早就跑来质问她了,而且是愤怒的。他现在是——该死,她无法看出他现在的情绪是什么,脑中在想什么。非常明显,他比她所预料的还要复杂的多。

  她决定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一些些的漫不经心,一些些的友善,一些些的泼辣,再加上一些些的挑衅,总之她今天非剥开他不可。她必须弄清楚他准备拿她怎么办。如果他可以整趟航行都可以办到绝不跟她打照面,一旦结了婚,一旦到了他的国土,他可是有整个国家的空间可以躲开她。当然他也可以根本不跟她结婚。他大可以取消婚约。毕竟他是一国之君,他想怎么做,谁能奈何得了他?

  她原先所预备给他的粲然笑容,在想到这里,热力立刻减了许多度。“这趟航程相当愉快。不过这是当然之事,毕竟有那么多人的同伴一心一意的要我开心。”

  他显然无法判断出她到底是说真的,抑或是在嘲讽,因为他犹豫了片刻始开口。“我的手下有不少优点。但迷人?”

  “当他们愿意时,是的。我甚至还发现我居然能够喜欢拉嘉和舍基。至于沙夏,我则是一点也用不着费力。”

  “你漏了瓦西里。”

  “至于他,我们姑且说我终于学会容忍他吧。不,那也不是精确的用语。我最近发现我的脾气居然不很好。可能因为如此,以至我没法完全理解你们两人之音质深厚怀谊,更无法理解他可以为了你而影响到对待我的态度。”

  她再度笑了,这一次满意的,因为他那既困惑又恼怒还外带三分不知所措的表情,简直太妙了。

  “你在惊讶我是怎么知道的?大可不必。这是瓦西里昨天自己告诉我的。所以我想往后我只好尽量容忍他了,陛下。”

  他的眉毛挑高起来。“是国书?”

  “不是什么,是人。是沙夏。他那个人实在很有意思,他甚至没有游说我的企图。他只是一直说着,说你,说我,说卡底尼亚——以及婚礼。”她笔直的注视他的眼睛,并让她的眸子绽出适度的怒芒。“你他XX的为什么告诉我瓦西里是国王?”

  他本已转身,手也已经握在门把,要替她打开门,但她的这一问显然令他非常不安,因为他移开他的视线。

  “你那时很难缠。我想如果告诉你他是你未来的新郎,你可能会较不那么排斥。”

  她才不会让他那么容易就逃掉。“为什么?”

  “因为女人一碰到他都变得温驯得像只小绵羊,而那还是他连诱惑都还没有施展的情况下。如果他有对你下功夫,你会已经臣服在他的魅力下。”

  “如果你真的信这种事,那你的智力一定很有限。”

  他终于看她,而他的表情告诉她他认为她才是那个智力有限的人。

  “你说你知道瓦西里对我的忠诚影响到他对待你的态度,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有可能是故意那么做,好使你厌恶他?我当初之所以会那么说,仅是为了想让你开开心心的跟我们走,但瓦西里则已预见了后果,而他不要你爱上他,末了却得以嫁给我作终结。”

  “他想的可真周到。”丹雅冷哼。“但你们未免太看重他的容貌了。不错,他是长得很英俊。也不错,有些肤浅的女人,被爱情蒙蔽了眼睛,使她们只看到金玉的外表,却看不见里面的败絮。瓦西里恐怕是有史以来所创造出来的人中,集所有之大最的人。他的确英俊得不像是真实的,但他同时也最狂妄自大、最傲慢无知的人。你不会昧着良心说他那些态度是为了我而作的特别演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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