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件事有个结束再说。」他随口一应,森冷的金眸凝视这股鬼祟的风。
它,不寻常。
「太好了,家里就要办喜事了,老伯爵一定欣喜若狂地跳起来,大叫哈里路亚……」
「跳起来?」
「呃……是几乎要跳起来,行动不便的老伯爵,肯定会为你久宕的婚事感到欢喜万分。」因为大家引颈已久,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蓝亚特冷笑的一嘲,「你未免高兴得太早,别忘了『他』有多狡猾,每次总在我们快接近『他』的时候逃脱。」
老伯爵威尔森·波顿并非蓝亚特的父亲,而是他祖父,早年亦是相当出名的驱魔师,当了十年神父后又因家庭因素脱去圣袍,生下独子传承伟大而古老的姓氏。
也因为一家都以驱魔为己任,以至于人丁凋零,每每在斩杀妖魔之际为魔所伤,一个、两个、三个就这么死去,庞大的家族逐年萎缩。
蓝亚特的父亲则是家族中唯一同情魔族的异议份子,他并不赞同家人的所做所为,认为万物之中互有牵制,魔的存在反映出人性,之所以为恶乃出自天性,如同人食牲畜之肉一般,全是为了生存,没人有资格加以诛杀,毕竟那也是一条生命。
可惜他的言论被视为异教徒,受世人鄙视,在目睹妻子惨不忍睹的死状后,竟难以承受打击地奔至钟塔顶端,双手一张向前一倾,犹如春燕飞坠而下。
「吸血鬼」该是虚构中的人物,用来恫吓无信仰的无知贱民,而现实生活中不该存在,他是被创造出来的故事。
可是,谁能否认他对人们的影响呢?根深蒂固的潜入人心,造成恐惧。
「是的,少爷。『他』的确是狡猾多诈,但是我们的围捕行动已臻成熟,相信『他』再次脱逃的机会不大。」对自己有信心是成功的一半。
「别太自信,欧曼尼。」能屡次在他们到达前顺利脱身,「他」靠的绝非运气而已,必有他们所不知的力量在暗中相助。
「是的,少爷。」他会谦卑,不妄大。
眸心一回,蓝亚特撇唇言道:「除了是的,少爷,你没别的新词吗?」
「少爷,我这是尊敬『您』呀!」他刻意用您字来尊敬,黑黝黝的木炭脸咧出了两排白牙。「至少,我没多嘴地问『您』一声,在课堂上被小女生求爱的感觉如何?」
他在笑,非常含蓄吔笑着,可也异常刺目,像刚出炉的馒头包了根钉子,一咬下去,那硬度叫人变脸。
「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悠闲。」眼微瞇,狂放的神采好似骤起的狂风。
「少爷,你是有『家室』的人,千万要谨言慎行,不要沾惹些小花小草,尤其是长辫子的怪怪小女孩。」危险度更高。
在四十出头的欧曼尼眼中,模样稚嫩的高中女生是株新绿的幼芽,能不采撷尽量不出手触碰,任其成长为美丽的花儿为别人绽放。
蓝亚特一瞪眼,手指轻抚过剑上的冰冷宝石。「做好你分内的事,别多事。」
「少爷是小的主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为你分忧解劳,亦是我分内应尽之职责。」看好主人的言行举止也是他的责任之一。
「狡辩。」他的事还轮不到他来管。
欧曼尼将手贴在左胸,状似忠诚。「是肺腑之言,能看你与伊莉莎小姐相守一生,共度自首,是小的心底最终的企盼。」
「因为你对黛沙有兴趣。」伊莉莎的保母,三十七岁的寡妇。
「呃!少爷的剑要不要磨利点?上头好像有点锈粉。」磨剑石呢?他得好好地处理一下。
黑人脸红完全看不出来,欧曼尼眼神一偏略显腼然,不自在地扯开话题。
「为何不敢看我的眼?」心虚。
「我……」
他想辩解,但蓝亚特在他开口之际忽地举高左臂,做出噤声的手势,走过落地窗至阳台聆听。
「你听见了没?」很近。
「听见什么?」是风声吗?还是学校的钟声?
「有人在笑。」很清晰,近在耳旁。
「笑?」有吗?
欧曼尼竖起耳朵,很努力地接收八方声音,表情也跟着慎重。
「有个女孩子在笑,十分开心地在上面笑。」抬起头,他只看见窗外一片茂密的树叶。
上面?「少爷,你是不是听错了?」
没人会在天上笑吧!那太诡异了。
「我没听错,那是……艾莲哪……」是她吗?
根奇怪的,他第一个联想到的居然是要他「移情别恋」的刁钻学生。
「谁是艾莲娜?」一时没想到不久前插曲的欧曼尼脱口而出。
少爷变心了吗?怎么嘴里喊的不是未婚妻的名字。
「我是艾莲娜,幸会了,两位。」
三楼高的大树里传出甜柔的少女嗓音,一双白皙似雪的小脚,忽地出现于枝哑间,未着鞋的裸足前荡后摇地和他们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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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
「不要。」
「下来。」
「不要。」
「别让我说第三遍,妳马上给我脚踏实地。」
「不要,我伯高。」
「妳怕高?」冷厉的眼角抽了一下,像是在忍受极大的怒气。
「对,我有惧高症,最怕高的地方。」这风太凉了,换个天气。
鼻头扭了扭,干冷的气候忽然放晴,天色反常地出现暖阳碧空,万里无云地恍若春求夏纫。
而此时的季节是冬之女神所掌管的国度,气象局刚发布低温特报。
蓝亚特的眸子瞇了瞇,冷视高高在上的小猫。「那么妳是怎么上去的?上头的风景还好吧?」
「喔!我飞上来的,你瞧见我背上一双黑色的羽翼没?是不是邪恶得紧呀!」她轻扬凡人瞧不见的黑翼,笑声如落地珍珠般清脆。
「妳最好立刻下来,别让我有机会拧断妳可爱的小脖子。」他冷言道。
「咯……咯……老师,你好严肃喔!你没瞧见我手脚发着抖,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吗?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人在上面寂寞?上来陪陪我吧!免得我一个没捉牢往下掉,你会一辈子良心不安,亏欠我一条年轻的生命。」
坐在不比手臂粗的枝干分岔处,恍若无重量的艾莲娜轻展双臂,迎着风微仰着,让薄暖的煦阳细洒,惬意得不知忧愁。
空气中送来她高扬的咯咯笑声,身子前后微摇地晃着脚板,顺风而起的长辫子飘扬在身后,如风之精灵逗留人间,勾绘出一幅令人心口为之一荡的美丽图画。
如果她不是高居与地面落差超过十公尺的大树上,的确赏心悦目,不论谁瞧了都会会心一笑。
可是那「有点」危险的高度,由上往下坠落的后果绝非人所乐见,通常脑子堪称正常的人不会去尝试,甚至是手舞足蹈地当是郊游般和人打招呼。
一般人会把此种自杀式行为归类为疯了,而底下以手遮眉挡光的蓝亚特便是这般想着。
她疯了——一个不晓得天高地厚的愚蠢小女生。
「妳……妳别动,乖乖给我待着。」该死,她以为她在做什么!
「乖乖的?」勾起飞扬的发辫,以食指轻绕在胸前抛转圈圈。「老师,你的话很有趣,我都不知道自己也有乖顺的细胞。」
诚如火爆二姊所言,她是阴洞里的小贼鼠,专门趁人入睡时,偷咬人家的小指当消遣。
有够卑鄙。
「也许我该把妳的手脚绑起来,教教妳何谓规炬。」在她没活活摔死之后。
「好呀!老师,我求知力一向旺盛,麻烦你多尽点心,教我几堂恋爱课程。一她发誓一定当个好学生,用心学习。
喔!忘了提,若她那颗黑如墨的魔心能用的话。
表情变得难看的蓝亚特沉下脸,胸口因她忽前忽后的摆动而抽紧。「妳不要命了吗?不许再动来动去。」
「我说过我有惧高症嘛!你没瞧见我很害怕吗?千万别对我吼,不然,我一受惊可是会松手的。」她作势往前一倾,而后又大动作地后仰,似乎风大得要将她吹落。
「那妳上去干什么,为了表现愚勇吗?」牙一咬,他忍不住要破口大骂。
拿了高梯准备救人的欧曼尼蓦地一怔,惊愕的瞳孔陡地放大,不敢相信向来冷漠待人的主人竟然面露怒意,如同猛狮一般低吼。
揉揉眼角再看个清楚。他八成是眼花了,八风吹不动的少爷独善其身已久,除了追捕为害人类的魔兽外,连交往多年的未婚妻都不曾令他有过浮动的表情,肯定是近日杂事过多,他两眼视觉产生失焦现象。
呵!呵!呵!就说他家少爷冷静得吓人,哪有可能为了不知死活的小女生爬树而动怒,见死不救才是他的真性情……啊!爬……爬树?!
那个手脚并用,像只红毛猩猩往上攀枝的伟岸身影不就是左手持剑、右手握刀的伟大驱魔师吗?他在做什么?
一边爬一边低咒的蓝亚特更难以置信自己的反常,明眼人都看得出枝哑间舞跃的小丫头并不惧高,而且乐在其中地当作一场游戏,根本不需要旁人为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