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的时候在哪出现都无所谓,但是……他竟然开始为她设身处地的着想了,他着魔吗?
哼!他不喜欢这种被左右的感觉!
「每个人都有名字。」
「没必要!」
她被放了下来,稳稳的,像从一片云里踩回人间。
「要是我识字就好了……」她叹息。她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识字。
换了躯体,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些蚯蚓般的东西,这样的执念算什么?
「妳不记得我了。」分不清话语里有的是什么,一点不满?一点忿谩?还是更多被遗忘的泄恨?
他只晓得自己有股气闷在胸口,需要发泄。
他可以遗弃整个天下的人,绝对不许谁敢忘记他!
随手一指,没有任何预兆,在她洁白的眉心点下。
「咦?公子?」她摸没有任何感觉的额头,眼神是茫茫的困惑。
他遽然不见。
那瞬间,少有转动的脑袋飞过的意念是──
原来她稍长竟是这副模样……
第二章
「没听到、没听到!」
向左闪、向右躲,握着笔的手摀着双耳躲避突如其来的疲劳轰炸,恨只恨后有敌兵,面前是张大书桌,想缩头藏尾装死困难度重重。
先决条件,她需要练就铁头功,磕破厚厚实心木才行。
悔该悔,当初不该看上这么好的桌子。
把纸卷成筒状大放送的嘴并没有终止的打算,缠字诀打算发挥到最高点,只见来人发挥人体最大极限,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搞得人头晕脑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而且硬的不成,软的,总会吃吧。
基于他对这女人的了解,他认了第二绝对没有人敢认第一。
「我又还没说什么,妳别紧张的像被跳蚤咬。」舒缓对方紧绷的神经绝对是第一要务。
「你承认自己是跳蚤了喔。」等他开口就来──不──及──了──
她很不想承认自己就是心肠软。
「别这样,看在妳我青梅竹马、死党、隔壁邻居、同班八年,我还是妳唯一的男朋友份上,妳跟我的关系罄竹难书……这样还不能打动妳的铁石心肠吗?」
「不听、不听!」把乌黑的头摇的像波浪鼓,抵死不从!
「要听、要听,妳不听我就惨了。」他有张极为英俊的脸,五官比例增一分太多,减一分太少,就像拿比例尺画出来的完美。不过此时的他绕着书桌前后左右想切个好角度让那只鸵鸟把头抬起来听他说话。
「不关我的事,我不收你的烂摊子。」鸵鸟决心在沙堆里长住,露脸?免谈!
「我什么都还没说……」
「我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你,现在上班时间捏,你这工作狂,会摸鱼摸到我家来肯定没好事。」
根据以往十几年的经验,无事不登三宝殿绝对是这家伙行事作风的铁证。
「锦玉女,妳很够了喔!」被看破手脚,不会吧,这么快!
「你才够了,商金童!」做殊死抵抗的脸把刚刚立的誓约忘的干净,扬起来半张粉嫩雪白小脸。「我不想听你倒垃圾,不,应该说,不管你翻江倒海,舌灿莲花本姑娘都不想听。」
商金童脸色尴尬。「别这样啦,玉女,听听又不会怎样。」
「你来找我没让商妈妈知道吧?」
他竖起三根指头发誓。「妳当我还是吃奶的小孩啊,去到哪都要跟我妈报备,妳少看不起人了!」
「我只是不想每次都背黑锅。」
「对不起啦。」
「算了,什么事?说吧!」瞅了他不自在的脸,锦玉女息事宁人。她这种烂好人,到底还要烂到什么时候?
既然躲不过,早死早超生吧!
放下毛笔,看着桌上已然是毁了的宣纸,温吞吞的折成对折又对折放进专门回收的盒子里。
她惜字,爱纸,所以写字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人来吵,专心在书法上而成为家喻户晓的书法家绝对不是她的初衷。
这工作,可以不用出门抛头露面,是她一直能写下去的动力。
她不喜见人。
这房间,会偶尔出现的也就只有商金童和她两个妹妹了。
放下广播器,商金童喜孜孜的拉了张椅子坐下,一副长谈打算。
「妳知道竹科那个案子……」
「竹科怪人,你手下的爱将又阵亡了?」
商金童眉眼紧绷,双手把乱发抓的更像鸟窝。「第六次了,那个发情骡子变态猪,我的心在淌血啊。」
「那个竹科怪人的绰号又变长了。」
这一年来,只要商金童出现,八九不离十,谈的几大部分就是他在竹科承包的一件大Case,从最开始的口沫横飞到后来的诅咒连连恶梦一场,她都很有幸的「参与」,不过,能一连退了金童建设六个旗下大将的设计案,还真不是普通的难搞的客户。
在台湾建筑界,金童建设是块金光闪闪的金字招牌,推出的案子销售量绝对有品牌保证。
这年头敢挂保证做事的人不多,他是其中不多的一个。
「好吧,你说他这次又给你出了什么难题?」她托腮,仍拿左边的脸给他看,而商金童也很习以为常。
「他要一个书法家。」
「哦──」
「妳就不能发出正常一点的声音?」
「台湾的书法家都绝种了?」
他丢了个「好,妳继续装」的眼神。「那个烂驴臭狗死公鸡竟然把张道批评的不值一块钱,人家气炸了,把我骂的狗血淋头,要知道我可是差点三跪九叩才把人家大师请来的。」
哗,张道。台湾书法界的大老。
文字多派别,张道承袭自颜氏一派的铁笔金钩的字法,每张纸都有上百万的价钱。
竟然有人不鸟他──此非常人,要不是眼光与众不同,就是完全不识货的大老粗。
「王二、李八、甜不辣……族繁不及备载──」她念了一串名单,都是铿锵有力,各据一方的书法高手。
手刀作势往颈子一割。「嗤。」
「你是说……全部退货?」
「真是够变态的!」对自己的金主没好话,表示他真的被逼到崩溃边缘,受够了。
「好邻居,你好自为之吧。」不是风凉话,真格的,她也帮不上忙。
商金童俊脸一垮,双手一摊。「就这样?」
「你来找我不就是要找人倒垃圾?垃圾倒完了啊。」她可以专心回到她的功课上面了吧?!
「锦玉女!」他突然正经八百。
「干么?」她往后挺,阴谋的味道隐隐散发着。
她又不是今天才认识商金童,他脑袋里打的什么歪脑筋,只要看他闪烁的眼神也能猜出个蛛丝马迹来。
没办法,跟一个人太熟就是有这种后遗症。
六岁结下的冤孽,她今年二十八,这家伙三十,够历史悠久的了,不过,这是他们小俩口私底下以为的标准,商家妈妈可把她当蛇蝎。
「那个科学怪人有没有激发妳一丁点的好奇心?」他更往前扑,几乎要跟她眼对眼,鼻对鼻,嘴……对嘴了。
锦玉女一巴掌把他的脸推开。「想从他荷包挖出银子来的人又不是我。」
「他是个大挑战!」
「你赚钱要分我吗?」
「吼,妳钱鬼啊?」
「总之,不关我的事。」
「妳的志气、妳的信心呢?都被狗吃了吗?」就不信晃动不了她固执的脑袋。愚公移山的精神他绝对有之。
「科学怪人找麻烦的人又不是我,你别想拖我下水。」明哲保身绝对是处世重要的原则。
「妳可也是书法界有名的玉女耶,不会觉得不服气吗?」激将、激将、再激将,不信她一点火气也没有。
「别用口水喷我,谢谢你的合作。」
厚!他真的会被气到口吐三公升的血!
不行、不行,有求于人,姿势还是摆低一点吧……唉!
他这什么堂堂建设公司的老板,他是卒仔啦。
「玉女,去看看就好。」
换来一枚白眼。
标准更低了。「不然,看一眼。」
她把眼神瞄向放在墙角的扫把。
他大惊。「我用人格保证,要是妳皱皱眉头,我马上专车把妳送回来,而且我会把所有不相干的人全部遣开,谁都看不到妳的脸。」
够周全了吧。
锦玉女看着他足足有一分钟那么久,然后叹了一口大气,揉太阳穴。「老实说,商金童,我要是不答应,你会缠到我答应为止吧?」
「嘿嘿,知我者,玉女是也。」
「得了便宜还卖乖!」
「玉女,人是社会性动物,社交是必须的。」他苦口婆心。
「我很正常,没有自闭。」
本来是想答应他的,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拿石头来砸她的脚!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等等,」他跳起来,「妳刚刚……答应了?」
「本来是。」
「什么叫本来是?」他尖叫,什么翩翩风度只剩下咬牙切齿。没见过这么难搞的女生!
她站起来,把商金童往后推,一步一步的推,推推推,直到门口。「商大老板,你应该听过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吧,我的意思就这样!」
顺手开门,再把人往后推……
「你这么烦,算我怕了你。」明天起,她要换电话、换手机,连大门锁也一并换了,免得他不死心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