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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慢慢地坐起身,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也抹去自己的,一双犀利而猖狂的眼眸不再炯亮,而是深如一片死水,无神地望着像是沉睡中的唐诗意,像是等待着她最后的一刻到来。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令他现下好过一点?

  该是要他残忍地给她一刀,让她痛快离开这一片伤心地,还是竭尽所能地拖延着她破碎的生命?

  他不惯于等待,他无法忍受等待的空虚与折磨,更无法忍受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的怀中断了呼吸。

  天,他到底该怎么做,到底要如何才能令他一颗心碎裂的痛楚停歇?

  失焦的诡邪眸子梭巡着房内的一切,惊瞥那一把他为她打造的鸳鸯筝,是他来不及收起仍放在几上的。

  他失神地站起身,取来那把他倾注所有思念与挣扎所造的筝,再走回唐诗意的身旁,凝视着她依旧惨白的小脸,脑海中不断地飞掠过她初闻他弹筝时对他倾心的激赏,甚至不计前嫌地赞不绝口,只为了她那一颗文人之心。

  他不觉有些失笑……望着手中的筝,笑得更是悲悲切切。

  “你定要醒来,为夫的一点也不想学那俞伯牙摔琴坟头谢知音。”她的赞赏令他惊诧,第一次感觉到不求回报的赞美,令他第一次识知到自己的琴艺似乎果真不凡。

  “就让为夫的为你再弹一曲初闻时的霸王别姬。”

  他单手套上银片义甲,盘腿坐在床榻下,将筝放置在他的腿上,灵巧的指尖抚动,婉转似柳絮满天飞舞,悠扬如浮云擎天飘荡;突地瞥见她仍苍白的小脸,筝声转为呜呜咽咽、含悲带泣,继而嘈嘈切切、噪响不绝,曲不成调、筝弦乱绪……

  这样一位被时代与父系家族所压迫的百年才女,是如何走过这含冤却未艳放的一生?

  甘否?即使她甘心了,他也不甘心;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地爱她,宠她,还没来得及将满腔滚烫的爱意倾诉于她,他怎能甘心?!

  他是恁地爱她,才会愚蠢地伤害她。

  “乐扬……”

  霎时,一阵细碎的声音滑过乐扬敏感的耳际,筝声戛然停止,他随即狐疑地将筝放到一旁,坐在床畔,望着微睁开眼眸的唐诗意,一张俊颜霎时扭曲得像个孩子,泪水无预警地淌下他刚毅的脸庞,惊得唐诗意以为自己是入了黄泉地;否则怎会见到他哭了。

  “你怎么了?”对于他肆无忌惮、紧环住她身子的举动,唐诗意的粉脸倏地一红,却又无力抗拒,只觉得一切怪异极了。

  “你终于醒了……”喉头颤动得厉害,居然令他说不出话来,可是他管不了自己现下的模样有多窝囊,仍是紧抱诠她,怕她像是昙花一现般,刹那间又自他的怀中消失。“你弹的筝好吵、好难听,死人都被你吵活了……”虽然她还记得两人之间的嫌隙,但瞧他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令她无法斥责他一顿,只觉得心头暖烘烘的,原来男人也是会落泪的。

  “无妨,终究是将你自黄泉路上拉回来了。”他倏地起身,双眸紧盯着她又要昏昏欲睡的粉脸,不禁赶紧拍了拍她。“别睡着,千万别睡着了。”

  “我好累。”她只觉得她似乎睡了很久,但是她依旧觉得很累。

  怪了,她记得她是在湖畔,为何现下在他的身边,是被他寻回来了吗?

  “不准睡,你还没听到我爱你的话!”他霸道地抱她坐起,不让她有再次昏睡的机会。

  “你爱我?”她的粉脸蓦地红似朝阳。

  “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所有的事全都是我误会你,你要原谅我,一辈子都不准离开我!”霸道得近乎命令。

  唐诗意的脑中一片空白,霎时难以接受他所说的话,直觉全身疲惫无力、双目朦胧,像是在黄泉路上。

  “看着我,别把眼合上!”他将她摇醒,粗鲁似以往仿佛刚才的悲切柔情全都是假的。

  “你有袭衣不就够了,还要我费事?”她半梦半醒,讥讽人的习性却不改。

  “袭衣只是我的义妹,我跟她之间是清白的。”见她终于回话,他算是稍微安心。

  “真的?”刹那间,哽在心头的郁闷似乎已烟消云散,现下在她面前的人是真真切切的乐扬。

  “这一辈子我只要你,你不准再逃、不准再从我的眼前逃走,否则……”

  “如何?”她挣开晶莹的眸子,仔细地端详眼前仍带着泪的男人,伸起小手抚去那依然温热的泪,心头温温的。他对她若不是真情义,又怎会为她落泪?

  “否则我就让你有了孩子,哪里也去不了!”

  话落,他温热的唇覆上她的,感受着这虽仍微凉、却是真有温度的唇,再狂切地将舌伸入,采取她口中的甜蜜、吸吮着咸涩,令唐诗意睁开了羞涩的眼眸,望见他幽黯的眸子依旧淌着泪。

  “怎么了?”结束纠缠的吻,唐诗意惶恐地抚着他依然泪湿的脸,心痛莫名。

  “别再离开我了。”该死,他居然懦弱得一再落泪,像个娘儿们。

  “那你得先把筝弹得好听一点。”她突地抱紧他,在他的耳畔呢喃。

  “那你得一生都别离开我。”他要承诺,只因不想再尝一次撕心裂肺、痛楚得几乎死去的苦,还有那壅塞心中、永无止境的惶惧与凄怆。

  “好。”她甜甜地笑着,虽然她到现下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的泪已说服她,可以令她前嫌尽释,再一次重头来。

  直到现下,她才真正明白,愿意无声地站在夫君后头的女人,或许是为了礼教,但她知道自己是因为爱他,遂她愿意站在他的身后,愿意舍去自个儿的一切与他共谱一生,但……

  正当乐扬欲再吻上她的唇时,她突地将他推开。

  “怎么了?”他不解。

  “你嫌弃我的手。”她微扁着嘴,开始学会了撒娇。

  “我承认那是我的错,但我不会再犯了,你也不能反悔你的誓言。”

  “我考虑。”

  “你是要毁约了?”

  “或许是。”她躲进棉被里偷笑。

  “娘子!”一把将她扯起的乐扬,正怒不可遏地瞪视着她。“你还需要再调教、调教。”

  话落,他便顺势将她推倒,要两人从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从头学习。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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