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她突然觉得他像是故意挑衅一样。
「在我看来,妳倒有七分的诱惑之意。」纪吟风依旧故我的往下说。
苏盈袖深吸一口气。她忍,谁叫当年爹爹落难之时就是为纪老爷所救,她不能害纪老爷晚年丧子。径自除去绣鞋,将床幔放下,躲到绣床上不去理他,给他来个相应不睬,他自然就会没趣离去了。
脚步移向床畔,让床上假寐之人握紧了拳头。
「盈袖,如果妳果真不想嫁我为妻,那就算了。」
「真的?」苏盈袖马上就翻身而起,并一脸惊喜的拉开了床幔。
「假的。」纪吟风轻而易举的就坐到了绣榻上,而后很轻很坚决的吐出这两个字。
这个人真的非常欠扁,这是苏盈袖此时最大最深的体会,手握紧了又松开。不断的提醒自己,他是个文弱书生,万一被自己打死了就惨了,这是恩将仇报啊。江湖道义最不齿的行为之一,她不会这么做的。
「据说江湖人年纪很轻就出道,妳是多大出师的?」
苏盈袖本来的确不想理他,但每次一接触到他那如同江南水乡月色一般迷人的眼眸,听到他那特有的江南嗓音就会心软,「十三。」
「独自行走江湖很难吗?」
「不会。」至少她没这个感觉,从出道至今一直很顺。
「会寂寞吗?」
她偏头想了想,然后肯定的道:「不会。」她一向都有办法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多姿多彩,寂寞的时候碰不到。
「妳一点儿都不像我听说的江湖人。」纪吟风有些遗憾。
苏盈袖眼神怪异的瞅着他,口气十分的诚恳,「说实话,我也感觉你一点儿都跟传言中的纪公子不像。」
看到自家公子跟他的未婚妻肩并肩坐在床边谈话,无论是谁总会感觉讶异的。
纪吟风的衣服很整齐,苏盈袖的也是,可是,苏盈袖盘膝托腮一副轻松自在聊天的神情让纪府进来送茶水的婢女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画面,所以不消片刻,整个纪府人人皆知他们少爷与未来少夫人的感情很好,好到还没成亲就可以一起坐在床头聊天。
所以当纪吟风被人从窗户扔出去的时候,纪家下人才会惊恐万分,搞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言语起了冲突还是少爷行为越轨?可是,无论怎么看他们家少爷都不像是登徒子之流的人啊,所以这才让纪家人更困惑。
「纪──吟──风,三天之内不准到这边来!」屋内吼出一声后,「砰」的闭实了窗户。
看来,确实是少爷做了什么惹人生气的事,难道他们家清心寡欲的少爷终于开窍了?
困惑啊困惑!
是夜,恰逢月圆之时,纪家人在花园凉亭摆了茶点赏月闲谈。
从小径慢步走来的苏盈袖穿了一件月白长裙,袖口裙襬都用银丝收边,在银色月光的照耀下,流泄出一圈迷蒙的光晕,就像从月宫走下的广寒仙子般轻灵飘逸。
纪吟风的目底闪过惊艳,漫声吟道:「踏月乘风下广寒,共赏人间一轮秋。」
又来了,苏盈袖不着痕迹的白他一眼,随时随地都能诗兴大发,他累不累啊?
「袖儿腰带上的荷花绣得真灵秀,不知是出自谁的巧手啊。」纪老夫人目光惊喜的看着苏盈袖的束腰宽带,上面用银线简单轻巧的勾勒出一幅荷花迎风绽放的风姿,若不是坐得近,还真看不出她的腰带上有这样的巧思。
苏盈袖露出轻浅的笑容,「是我。」
「袖儿很喜欢月牙白的颜色吧,我看妳来府换了几套衣物全是清一色的白。」纪老夫人笑言,「花一样的年华还是该多换几色衣物才好。」
「白色素净,清雅。」苏盈袖说出自己喜爱的原因。
「就像妳的人。」纪吟风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纪氏夫妇相视一眼,满意的颔首。
苏盈袖不置可否,捏了一块雪花糕放入口内,抬首去看天上的满月。又是月圆了,想不到不知不觉来到纪家已经半月有余,那对活宝夫妻铁定不知道跑到哪里逍遥去了,早知道她就算被他们满江湖追杀也绝对不到苏州来。
打量着她眸底闪烁的懊恼情绪,纪吟风忍不住垂首掩了掩唇,心头暗笑。虽然她看起来一副贞静娴良的模样,可是性情与外貌却有着天壤之别,这让她看起来平添一股不一样的风情。
「袖儿,这月十八乃是好日子,我看婚礼就订在那天吧。」
纪老夫人突如其来的提议让苏盈袖差点儿被嘴里的花生米噎住,明眸漾着水波看向纪母,显得分外楚楚可怜,「伯母,太急了吧。」
「风儿都弱冠了,我们两老也想早点抱孙子。」纪老夫人笑呵呵的说,神情极为慈蔼。
苏盈袖顿时无言以对,总不能对他们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成家之事不忙在一时片刻吧。
「娘,盈袖是害羞,您不好当面问她这种话的。」
纪吟风的话让纪老夫人恍然,笑着打圆场,「对呀对呀,看我是老糊涂了。袖儿,吃点心。」
害羞?她是害怕啊,苏盈袖突然觉得嘴内先前可口的点心现在如同嚼蜡一样难以下咽。成亲?她明明是来退亲的啊,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初更一过,两老借口困倦先行离去,徒留两个年轻人继续赏月。
一见两老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苏盈袖马上就站起了身,准备回房就寝。
「盈袖,妳会跟我成亲吗?」纪吟风笑着问,似乎在说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
苏盈袖右手放在石桌边上,瞪着他,「啪」的一声硬生生拗下了一角石料,在手里搓了搓,顿时化作粉尘纷纷坠地,然后很轻巧的说:「看心情。」
心情不好她真会扁他一顿来解解恨,遇到他之后,她终于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受是什么,而她就是那个倒楣的兵。
第二章
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
纪府上下一片喜庆,少爷要成亲了,府里当然人人面带喜色,无一例外。
为了独子的婚事,一向节俭的纪府里外布置一新,光是用红布将阖府上下围了一遍就花去了数十匹,让苏州城里的人大感讶异。
有什么好奇怪的?苏盈袖就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那家伙算准她爱极了白衣,不肯轻易变换服色,这才用红布将里里外外包了个遍,让她那一身白衣成为最醒目的一点,无论如何她别想在白天混水摸鱼出去,无奈,她只得妥协。
晚上?说到晚上,她就不由得咬牙切齿起来,那个道貌岸然的纪吟风居然不顾男女之嫌的跑来跟她秉烛夜话──她想杀人啊!
「临风小筑」是苏盈袖现在住的地方,近两日来每到夜幕降临,小筑的房门就大敞,只见纪吟风捧著书或拿着棋谱待在外厅,一待就是一个通宵。让纪府上下议论纷纷,搞不明白他们少爷到底在做什么。
调息运功一周天,苏盈袖神清气爽的从床上跳下,瞧瞧外面那个捧着圣贤书用功的男人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他真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她离去吗?她动动手指头就办得到了,只是──现在这亲事嚷得满城风雨,真就此一走了之,只怕恩将仇报这个大罪就终身甩不掉了。
「喂,纪吟风。」她走到他对面坐下,「打个商量如何?」
他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点头,「好。」
「我答应同你成亲,让你们纪家下了这个台阶,但是你得立个字据,三个月后写份休书给我,如何?」
「休书?」纪吟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缓缓将手里的古书放下,「没写过。」
苏盈袖一脸的好奇,「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没写过也该见过吧。」
他扬了扬唇角,「读书人讲究的是糟糠之妻不可弃。」
「那陈世美怎么出来的?」她不以为然。
纪吟风怔了一下,失笑道:「那也不代表所有的读书人都会如此。」
「一纸休书而已,你就写不出来?」
「七出,妳犯了哪条?」他反问。
「七出是哪七出?」她很好奇,依稀记得母亲说过世上男儿休妻靠的就是七出之款,可是具体是哪七条,她始终也没搞清楚。
纪吟风忍不住逸出轻笑。世上果真有如此女子啊,不明白何谓七出却硬要求休书一纸。
「笑什么?我就是不知道才问的啊。」她可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
纪吟风阖上书页,很认真的看着她,「所谓七出,就是妻子无子、淫意、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妳想让我写哪一条?」
这就是七出?苏盈袖柳眉一蹙,神情变得愤慨,「无子能怪妻子一人吗?淫意?男人在外面眠花宿柳怎么就没有事?不事舅姑,谁说父母姑婆是妻子一人侍奉的,丈夫是死人啊。口舌就更离谱了,说话都有罪吗?娶个哑巴刚刚好。盗窃?江湖上以盗成名的大有人在,我看人家侠盗夫妻也挺自得其乐的,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呢。妒忌,难道妒忌不对吗?喜欢丈夫才会妒忌的,要是不喜欢他想让妻子妒忌人家都不肯呢。恶疾,这个最可恶了,难道生了病就可以不要了吗?夫妻不是应该相互扶持,不离不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