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这位书生正兴味地看着丰神玉和他所驾驶的破车。
「丰兄几时也对儿女私情感兴趣起来了?」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一旁的沈七巧。
丰神玉笑着抱拳。「这是在下的表妹。」转头向沈七巧介绍,「七巧,这是温公子。」
沈七巧眸底波光流转,嘴角的笑意味深长。「能在这里遇到温公子还真是巧啊!」明明已经走相反方向了,怎么还能碰到他?
「确实,温某一向四海为家,要遇到真是不容易。」温学尔微笑着自嘲。
「温兄莫非也是为了神剑山庄的擂台赛而来?」丰神玉大胆猜测。
温学尔接收到七巧不怀好意的目光后,神情一敛。「哪里哪里,在下可不敢妄想,只是为了萧老爷子的七十大寿不好失了他老人家的面子。」
「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在此相遇,丰某该当浮一大白,温兄请,小弟今日做东。」丰神玉双手抱拳,率先走入了酒楼。
沈七巧跟着跳下马车。
温学尔微笑,以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小师妹,相见不相认,当真要做到如路人一般吗?」任妳再会躲还不是被找到了,有戏可看的时候,想轻易地摆脱他,门儿都没有。
不着痕迹地踹他一脚,沈七巧笑得分外灿烂,咬牙切齿地细声道:「不想被整得太凄惨,你就识相点自动消失,否则后果自负。」这个三姑六婆,不知从哪里查到她与丰神玉的婚约,从此便日日夜夜地盼着他们重逢,甚至不惜重金请人画了丰神玉的画像,千辛万苦地放到七巧园里。
哼哼,她要是能让他看到笑话,她沈七巧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这间酒楼虽然不大,但是席间却不乏持刀佩剑的江湖人,环顾四周,沈七巧心中已有计较,悄然扬起一抹狡诈的笑。
宾主落坐、酒菜慢上,席间免不了要寒暄几句。
「表哥,这位温公子在江湖上的名头大不大?」沈七巧一脸天真好奇。
闻言,温学尔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丰神玉笑道:「温兄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双绝书生,武林第一美男子,天下女子的梦中情郎。」
「双绝?」七巧不解地眨眨眼,「是色艺双绝吗?」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周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现场有人喷饭、有人喷酒、有人喷汤,有人跌落椅子,各种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酒楼顿时乱成一团。
双绝书生被人戏称是色艺双绝,这绝对是闻所未闻之事,也难怪他们会受到惊吓了。
「色艺双绝?!」丰神玉难以置信地瞪着她,真亏她想得出来,他已经清楚地听到温学尔咬牙的声音,他能理解他的愤怒,换作是他也会有同样的反应。
「我说错了吗?」七巧马上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丰神玉顿时手忙脚乱。「七巧,妳、妳……别哭,妳没说错,完全没说错。」不管怎么样,只要能让她不哭就好。
温学尔不敢相信地瞪着沈七巧,彷佛看到了世上最稀奇的事物。
她居然会哭?人天生就会哭,这毋庸置疑,而哭更是女人的专长。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七巧哭,甚至以为她是不会哭的,显然他错了,她不但会哭,而且很会哭,简直就是个中翘楚。
沈七巧闻言马上破涕为笑,就像清晨第一道阳光照耀天地般灿灿夺目,让许多人为之失神。
不一会儿,沈七巧拉过店小二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谁也不知道她嘀咕了些什么,尤其是温学尔,更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酒菜陆续上桌,席间气氛倒也十分融洽,除了一开始有些意外的插曲外,这顿饭简直称得上完美。
「最后一道菜,全齐了。」店小二端上了压轴的最后一道菜。
其它两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那道菜上――好大的一只鳖。
「吃啊。」沈七巧对着温学尔巧笑嫣然,殷殷劝食。
她居然请他吃鳖!温学尔恨恨地瞪了她两眼。妳给我记住,他的眼神如是说。
我等着!沈七巧亦用眼神如此响应他。
丰神玉看着他们两人之间的波涛汹涌,心头疑窦丛生,七巧似乎挺喜欢戏弄温学尔,而温学尔对她也颇有积怨已深的样子,但他仍按捺住性子不发一语。
「温公子,吃鳖(瘪)吧,很补的。」沈七巧夹了一块肉到他的碗中,表情颇为友善。
丰神玉也欲伸筷品尝味道,却被沈七巧挡住,且对他轻轻摇头示意。
温学尔就要送到口中的鳖肉立即停下,惊疑不定地看看肉,再看看一脸微笑的沈七巧,最后咬牙将肉放回碗中。遇到沈七巧最好三思而后行,否则死得冤枉。
「看温公子的人才如此出众,只怕到了神剑山庄,连擂台都不用上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真让人羡慕啊。」她一副恨不能生为男儿身的感慨状。
嘴角抖了几下,温学尔气定神闲道:「在下倒是颇羡慕丰兄,此生有一位像姑娘这样灵巧的表妹,真是死而无憾。」
「表哥,真的吗?」沈七巧故作天真地问。
丰神玉从善如流地回答,「是呀,有妳这样的表妹,确实不枉人世走一回。」这样谄媚的回答至少可以让自己活久一点,何乐而不为。
「表哥,吃菜,吃饱好赶路。」她笑逐颜开地替他夹菜,不一会儿便在碗内堆起一座小山。
丰神玉微笑着动筷。
酒足饭饱,踏出酒楼,温学尔甚至来不及开口,沈七巧已抢着拱手道别,「温公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表哥,咱们走吧,不要耽搁了温公子的事。」不由分说便拉起一头雾水的丰神玉上车走人。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眺望着山水是分外亲切。
偷偷打量着身边的人快乐的模样,丰神玉几次欲言又止,她不想说的只怕问了也没用,尽管心头有着那么一点不舒服,他仍是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江湖上有人知道温学尔的出身来历吗?」她突然主动将话题绕到了温学尔身上。
「没有。」
「庸人谷。」她爽快地拋出答案。
丰神玉先是一愣,尔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同门之谊。
「保密。」她要求。
「为什么?」
沈七巧突然露出凝重的表情。「表哥,你要知道像温学尔这样的人是最爱惹事生非的,要是跟他扯上关系,以我这样一个武功全无的弱女子,很容易死于非命的。」当然,前提是那些想动她的人有足够坚强的生命力。
他明白地点头,确实如此,难怪温学尔也没有主动相认,原来有此顾忌,想来他们的同门之谊并不像表面看来那么糟。
风突然狂啸起来,路旁的树叶发出犹如急浪涌来般的巨大声响,一时之间飞沙走石,雨势骤暴几乎无法辩认前方道路。
这样的天气实在无法再继续赶路,他们只好在道旁的一家客栈投宿。
突至的暴风雨让许多人的路程耽搁,不得不停留在这方小小的天地中。
乞丐是社会的最底层,女人也是最弱的个体,所以丰神玉和沈七巧只好坐在大厅里赏雨,而客房全让给那些看起来比较有钱的旅客。
赌客发出豪爽的唷喝声,有人喜有人悲,但是却无人退出,屋外的雨浓,屋内的赌局也正浓。
「表哥,你不去赌吗?」七巧有些难以理解地看着陪她赏雨的人。
丰神玉轻轻地摇头,在这表面的平静下其实潜伏着一股不知名的焦躁,所以他不想离开她的身边。
雨帘密集,天地一片灰蒙,随着时间的流逝,黑暗取代了光明,客栈也点起了巨大的松油火把照明。
耳边听着一旁豪爽的下注声,心不在焉地看着敞开的大门外漆黑无光的夜色,手里不停地将拨好的花生往嘴里塞,小巧的嘴巴没有片刻的休息,桌面的瓜果点心在逐渐消失中。
丰神玉百无聊赖地将下巴撑在桌面上,眼睛随着她的动作转来转去,突然有些感慨。「七巧,照妳这种吃法居然没变成胖子,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无聊嘛,又不能睡觉。」她有些抱怨地呶呶嘴。
「客房太少。」他说出众所周知的事实。
这间客栈仅有三间客房,一间住了一位大腹便便,随时可能会生产的孕妇,一间被一位官爷入住,还有一间据说被一位名震黑白两道的大侠占去了。
跟孕妇争床睡太不道德,所以只能放弃;民不与官斗,第二间照旧放弃;第三间住的既然是黑白两道通吃的大侠级人物,而某位叫化头头又不想自曝身分与人一较长短,所以只好比照前两间,放弃。
因为这样,她才会无可奈何地坐在大厅里赏雨,但外头漆黑一片,还不如说听雨来得确切。
「表哥,我困了。」沈七巧打着呵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真想干脆直接睡在地上算了。
丰神玉看她痛苦地硬撑着眼皮,心头不忍,伸手拍拍她的肩。「睡桌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