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郑国泰在车里摸腻了身边的女人,正掀开帘子吹风纳凉,看到道旁两匹骏马,他暗赞一声好马,再瞧见皇族专用的描金鞍辔,他吃了一惊,视线再往上移,就清楚看见马匹上那位俊逸挺拔的人物。
“停!停!”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跳下车子,跑到朱翊铮马下,一骨碌地跪下道:“臣郑国泰叩见五王爷。”
人都滚到眼前了,朱翊铮只好摆出笑脸,跃下马匹。“国泰兄快请起,今天本王微服出游,就是想玩个痛快,你这么一嚷,倒坏了本王的兴致了。”
“五王爷,是臣的罪过啊!”郑国泰卑躬屈膝,摆出一张奴颜。“这一声国泰兄,叫臣承受不起啊!”
他父亲郑承宪因郑贵妃而封为都督同知,郑国泰什么官衔也没有,竟然敢口口声声自称为臣。朱翊铮心中纵有不屑,但他没有点破,仍是笑道:“国泰兄,怎么今天好闲情,也来这边郊游了?”
“唉!我哪有五王爷清闲?我才说要到西山赏枫,七个妻妾就要跟着过来。”郑国泰无奈地一指庞大车轿队伍,笑叹道:“若旁人见了,还说我郑国泰充阔气摆场面,五王爷您看了就明白,有这么多女人小孩,不得不拉这么长的车队呀!”
都是他的话!朱翊铮觉得厌烦,转身拍了拍马身。“那就不打扰国泰兄,你们一行人回去,恐怕又要花上好几个时辰了。”
“让五王爷笑话了。”郑国泰赶忙还礼,看见站在王爷身后的少年,顿觉他车中的美人有如粪土。
从来没见过如此俊美秀气的少年书生!这等天下难得的绝色,恐怕不只女人喜欢,连男人都喜欢了。
郑国泰涎着脸问道:“五王爷,可否引见这位公子?”
“他是本王府里的客人,盘桓两天就要回乡,你们不必认识了。”
呵!五王爷很紧张这个俊哥儿喔!
郑国泰早就听说,五王爷近来常和一位俊俏少年骑射于郊外,如今亲眼目睹,果然这位少年欺霜赛雪,是五王爷的最爱啊!
“真是可惜啊!他日这位公子若有空来京师,务请到郑府一叙。”郑国泰打拳抱揖,猛向俊俏哥儿抛“媚眼”。
婵媛碍于情势,只得点头为礼。
朱翊铮蹬上马鞍,向她以目示意,她亦随之上马。
“国泰兄,你们慢慢走,本王还要再四处看看。”
“臣恭送五王爷!”
待朱翊铮驰骋一段路程之后,婵媛回头望看大批车队扬起的滚滚黄沙,掩嘴笑道:“郑国泰好像猪八戒,贪图享受,又好色。”
“以后我们还是少出来,你长得太好看,扮成男人依然引人注目。”方才郑国泰看她的神情,让朱翊铮很不是味道。
“这样啊?不出来会很闷耶!”婵媛摸摸自己的脸蛋,不觉得他是在赞美她。“那以后我在脸上涂灰,画两道刀疤,贴上假胡子。王爷,这样好吗?”
朱翊铮笑道:“别人还以为我带个小土匪出门,会笑五王爷品味变差了。”
不知道他喜欢怎样的男人?婵媛忽然觉得有些落寞。
“对了,你提到猪八戒,你借给我看的西游记,我快看完了,的确是一部很有趣的小说。”
“王爷,你说孙悟空笨不笨?他明明可以呆在花果山当他的美猴王,何必辛辛苦苦跟唐三藏去取经呢?”
“是有点笨,他有福不享,却是搏命操劳,几次出生入死救师父,唐三藏却常常误会他,还有那只猪八戒自私自利,又爱和他作对,真是内忧外患,气也气死了。”
“可他还是忍了下来,一路对抗妖魔鬼怪,就是要到西天取得真经。”
“没错,唐三藏耳朵软,易轻信馋言,个性也懦弱无能,但他代表的就是真理,是佛法正统,所以孙悟空一定要保护他到西天取经。”
“王爷,您说这世上还有孙悟空吗?”她的明眸大眼有着慧黠灵光。
“我虽然不会七十二变,但也懂得护卫正统。”
常久以来,悬岩心中的太子之争,他似乎有了脉络可寻。
他不为任何后妃,也不为他的皇兄,而是为了祖先传承下来的大明江山。帝王后妃皆可易人,惟独国本不容动摇。
“当孙悟空很辛苦喔!”
“虽辛苦,但心安理得,以后还能修得正果。”他绽出一抹笃定的微笑。“小丫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不是小丫头啦!”呜!亏她循循善诱,费尽心思想要解开他的心结,他不道谢也就罢了,竟然又叫她小丫头!“小丫头就是小丫头,在我眼中,你好像很难长大。”
“王爷!你讨厌!”婵媛噘起小嘴,双腿夹紧马肚,纵马而走。
“丫头,等等!”朱翊铮大喊一声,也是笑容满面地向前追去。
远远落在后头的两个侍卫忙了起来,赶紧跟上王爷,两人又是大摇其头,五王爷竟然喊那个俊俏少年为丫头,这……五王爷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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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里,海棠满园,丹桂飘香,万历皇帝正和朱翊铮饮酒闲聊。
今天皇长子常洛也在场,朱翊铮明白,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常洛背了太祖皇帝写的“皇陵碑”,皇帝只是喝酒看宫女,并没有很认真在听。
一篇背完,皇帝已经喝得面红耳赤。“老五,你说常洛孩儿背得好不好?”
“回皇兄,娴熟无误。可见常洛已将太祖打下江山的功绩谨记在心,将来为王为帝,亦能体会创业惟艰,更能以苍生百姓为顾。”朱翊铮小心地说着。
“为帝?”皇帝眉毛抬起,喝退了所有的太监宫女。“你们统统走开,五十步之内,朕不要看到人。”
“请父皇安生休息,儿臣告退。”常洛行礼离去,态度恭谨,诚惶诚恐。
“老五,朕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听你的意见。”皇帝歪在榻上,眉头打成死结。“前天皇太后又问起这件事,朕都快被烦死了。”
“皇兄是指立太子一事?”
“就是这件事啊!”皇帝一面说着,一面拿长针挑蟹脚。
朱翊铮很识趣地接过那那只螃蟹,为皇帝剔出蟹肉,笑道:“皇兄把宫女赶走了,这等小事就让臣弟代劳。”
“对啊!从小你就是帮朕跑腿做事,张居正那老头要朕写文章,你就帮朕写,太后要罚朕,你还会替朕顶罪。”皇帝说得开心,眉飞色舞。“那年祭天,朕差点被人暗算,幸亏有老五你替朕挨上一刀,否则朕就到皇陵见祖先了。”
也就是挨那么一刀,朱翊铮才得以晋封亲王,否则他只是一个无名宫女产下的皇子,皇兄不过把他当玩伴罢了。
“臣弟侍奉皇兄是应当的,也愿为皇兄分担解忧。”他送上一碗的蟹肉。
“那就说说你的看法,你觉得常洛和常洵这两兄弟怎样?”
“恕臣弟直言,常洛少年老成,知书达礼,但是优柔寡断。而常洵活泼聪颖,反应敏捷,却嫌躁动轻浮,两位皇子皆有其优劣之处。”
“若说要当皇帝,当然是要脑筋聪明的。”皇帝沉吟了一会儿。“老五,你说常洵可以吗?”
看来皇帝心里早有答案,朱翊铮不动声色。“皇兄宠爱常洵,朝廷皆知,常洵聪明伶利,一定能够体贴父亲心意,将来继承帝位,必能传承皇兄的施政作为,对于安定天下、推动朝政也有好处。”
皇帝笑眯眯地说:“那你也是属意常洵当太子了?”
“即使臣弟属意,外面那群臣子却不同意啊!”朱翊铮切中话题。“自大明立国以来,皆以嫡长子为皇太子,若皇兄逆势而行,恐怕会动摇臣民信心。”
“朕也不是长子啊!朕是老三,常洵也是老三。”
那是老大、老二早夭呵!朱翊铮暗自冷笑,表面上仍是很冷静地分析:“皇兄的难处,臣弟明白,这也是皇兄久久不能下决定的原因。”
“唉!常洵是比较好啊!”
“皇兄爱护常洵,但爱之适足以害之,若贸然立常洵为太子,恐怕朝臣反对声浪更大,时日久了,说不定皇兄又要改变心意,这一立一废之间,不是害了常洵吗?而且太后喜欢常洛,立了常洵,慈宁宫那边也难以交代,为今之计……”
“怎样?”皇帝吃了满口蟹肉,睁大眼准备听答案。
“谁也不立。”
“啊?”
“皇兄可以分封诸子为王,两位皇子有了亲王名义,言行举止就要更加谨慎端庄,过个几年,两位皇子年纪稍长,皇兄可以查考他们的生活和学问,届时大臣亲眼目睹,口服心服,皇上要立常洵为太子,他们就无话可说了。”
“可万一常洵表现不好,怎么办?”
“皇兄怎么对常洵没信心?”朱翊铮笑道:“不然直接就立了常洛当太子,息事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