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吃。」他耍赖起来。
「嘻。」米软软笑出声。「大人好像孩子一样,不行喔,那是其他客人预订的,嗯,你要吃的话……嗯……我明天再去选上好的猪蹄,嗯……为大人炖上一锅滋补强身的猪脚汤……」她愈说愈小声,头也愈来愈低。
「软软。」陈敖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柔荑。
「啊!」自己怎也捏着陈大人的手啊?米软软慌地抽了回来。「大人,你吃完,该回去休息了。」
「我待在这边看你。」他的脸皮愈来愈厚了。
「大人呀!」米软软抬起头,他的眼神似正经,又似笑谑,就这么活灵灵地瞧着她。
「软软,别再叫我大人,好吗?」
「不叫大人,要叫啥?」米软软脸蛋微红,她好喜欢听他唤一声「软软」的温柔语调。
「你叫我一声阿敖,不然也可以像你姊姊喊你姊夫一样,叫我……」
「我不要!」
米软软慌地转过身,绞着衣角儿。那多难为情?!姊姊是从小喊姊夫「乐哥哥」习惯了,但她怎能如此亲腻地哥哥长哥哥短的?
陈敖知她害羞,也不再说话,只是柔柔地以手指轻触她的辫梢。
默默无语,两人就像小娃娃一样,前面那个赌气不说话了,后面这个还在讨好似的哄她,乾脆又轻轻扯了她的长辫子当做打招呼。
「轰!」锅子突然烧起一把大火,陈敖吓了老大一跳,立刻拖米软软退了好几步。
「吓!怎么着火了?」
「没事。」米软软忙把辫子揽到胸前,忍不住噗哧一笑,指了接替她烧菜的夥计道:「阿祥正在煎鱼头,用酒淋过,大火一烧,才能去腥味。」
「你每天就火里来、火里去的?」陈敖馀悸犹存,抹了一把汗,他实在是「君子远庖厨」啊。
「不然怎么叫『烧』菜?」
「辛苦吗?」
「不,喜欢就不辛苦。」米软软见到陈敖的怜惜神色,心头一动,绽开甜笑道:「只要看到客人填饱肚子,开开心心走出大门,所有的辛苦都忘了。就像大人判案一样,也许案子很伤脑筋,又要想办法教坏人说真话,可一旦案子查明白了,你也一定很高兴,再怎么辛苦也值得了。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你说的是。」果然是个玲珑心窍的姑娘,但他就是不忍见她领头上细细的汗珠。「软软,可瞧你都沁汗了……」
「你还不是一身灰扑扑的?」米软软笑着拿帕子掸了他的官服。「瞧,还真是一层灰,别在这儿弄脏菜肉了。」
「喔。」
陈敖让米软软推到帘子边,眼看就要被她推出去了,但他还想看着她,听她说话,急忙握住她的手掌。「软软,我……」
「大人,别拉我。」米软软的脸上浮着两朵不褪的红云,抬起头瞄了厨房四周,看到好多双带笑的眼睛,她又羞得低下头去。
「软软,我……我不想走,我想和你说说话。」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呀。」米软软轻轻跺了脚,手心感受到他温厚的热度,她也开始觉得燥热起来,低声道:「这时间店里最忙,我要忙我的活儿了,大人也该回衙门,大概还有很多公文要处理吧?」
「唉!」陈敖想到桌上那叠文书,不觉气馁。
米软软不觉捏捏他的指头,再度抽离他温热的掌握,拿起帕子帮他轻拭官服上的污渍。「再说厨房油烟重,这补服可别弄污了,有损大人上堂的威严。」
「我下次不穿这件官服来了。」
「不穿官服,还是不让你进厨房。」那孩子般的口气令米软软觉得好笑,此刻的大人就像她的哥哥米多多一样,也是一个会笑、会闹、会吵的寻常男子。
寻常吗?
不,他一点也不寻常,他是吴县县令,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地方官,坐到公堂上,就有他的威仪,按常理来说,她应该是怕他的,可她从来没被他的头衔吓到,她认识的他,是一个亲切爱民的好官,更是一个喜欢吃状元糕的常客。
那晚他说了他的故事,她心肠全被他的童年给揉痛了,不禁心疼他、怜惜他,更想天天为他做上好吃的菜肴。
不过,她总认为官老爷应该娶官家小姐,不然就是娶地方仕绅的女儿,所以她不胡思乱想,就是偷偷仰慕他、喜欢他,在心底藏着一个姑娘家的小秘密。
可他说喜欢她之后,她的心思全被搅成五味酱了。
喜欢她?然后呢?像姊姊说的,他会来提亲?
嫁给陈大人?!
看着脸上烧成一片红晕的米软软,陈敖心醉神驰地「欣赏」她,不禁柔声唤道:「软软,想什么?」
「啊,没什么。」米软软发现自己想歪了,瞄见他衣服上的盘扣,忙道:「这盘扣松脱了,我帮大人系紧。」
她低下头,很专注地为他系上盘扣。只不过是个小布扣,她的手指也一向灵巧,怎么今天指头就像打结似的,怎么套也套不上那个小圈圈?
她可以感觉他在她头上的急促呼吸,好像吹着大风,头愈低,他就吹得愈大,吹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软软,不知道我有没有福气,以后每天让你为我系盘扣?」
轰!米软软心头烧出一把火,比任何炉火还旺、还热、还亮!
她睁大了眼,小嘴微张,倒退了一步。
他、他、他暗示什么呀?
「软软,我没有其它意思,我的意思就是……咳咳……那个……这个意思……也就是那个意思……」
陈敖以为吓着她了,慌慌张张地解释,一串话说得七零八落,结结巴巴,又失了他当老爷的威风了。
米软软掩嘴而笑。如果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她不急着让他在此刻说出来。
她又走上前,稳稳地为他系好盘扣。
「大人,天晚了,回去休息吧。」她跨到旁边小柜,摸出两包东西。
将一个巴掌大的纸包塞到他的右手掌。「这是人参片,大人看公文、办公事,泡个两片,可以醒脑提神,精神百倍。」
陈敖楞楞地握住纸包。
米软软再将另一个大布包塞到他的左手掌。「这个……呃,那天晚上大人为了拉我哥哥起来,流掉一只布鞋,害得大人赤脚回去……」她说着脸又红了,娇羞地道:「我……我帮大人纳了一双新布鞋,刚好你来了,就给你了。」
陈敖心潮澎湃,软软待他的心思,远远超过他的想像。
握紧左手的新布鞋,这就是她给他的信物,仿佛是她害羞地告诉他,她也是喜欢他的!
他的一颗心几乎快乐爆了,软软为他纳的鞋子,他怎舍得穿啊?不!他要天天穿,时时穿,睡觉穿,补服下也不穿朝靴了,就穿这双布鞋啊!
「大人,别担心这尺寸,这鞋合你的脚……」
「你怎地知道我的脚大小?」他热切地问道。
「嗯……那晚大人走上岸,在泥地留下脚印,我……我赶快用手指量了……」米软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好像做了偷偷摸摸的事。
唉!大人怎么还赖着不走呀?就是瞧着她?!好羞人喔!
「陈大人,回去吧。」她望见他卷起的马蹄袖,顺手帮他放了下来,掩住手掌。「天气凉了,该挡风御寒,别冻了写字的指头。」
「软软啊!」她一连串的贴心举动,陈敖除了欢喜感动,实在不知如何表达他的情意,又注意到她眼眶下淡淡的黑晕,他忽然明白了。
「中秋到现在不过三天,软软,你熬夜纳布鞋?」他换上审讯的口气。
「哪有?」
「不然眼圈怎么黑了?」
「哪有?」
「不说?」他语带威胁,脸上却笑得灿亮。「我可要逼供了。」
米软软也淘气起来,顺手拿起桌上一双乾净的筷子,笑道:「夹棍吗?」
「不。」
「拶指头?」米软软将筷子夹得喀喀响。
「你们啊!就是爱看戏。」陈敖笑着摇头。「我在公堂上,最凶只是打板子,怎么,你招不招?不招我可要罚你了。」
「你敢打我板子?」米软软娇嗔道。
「本官不打,可我一定要罚你……」
啵!话未说完,他已低头在她额上亲吻一记。
「啊!」
米软软真是吓到了,他偷亲她?那温热的唇就这么毫无预警的落在她额头,湿湿暖暖的,只是那么一下下,却好像永远黏上她心坎了。
明眸慌地一瞄,厨房的夥计个个转过头,忍笑继续干活儿。
「这样罚你好不好?」陈敖微笑柔声道。
「不好。」
「软软,我真的好喜欢你。」他又俯身在她耳畔细语。
羞!羞!羞!羞死人了!米软软的脸蛋嫣红如醉,双眼迷蒙,他讲一遍喜欢她还不够吗?又讲了第二遍!还在她耳边吹气?吹得她全身都酥麻了。
刚刚阿里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他一定听到了!而且,夥计们也看到了!
他还亲得那么大声?!
「你回去啦!」
双手一推,把堂堂的县官大人推出厨房的帘子外,摔了好几步。
「软软!」不死心又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