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夜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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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页

 

  她在最近的阶梯沉坐下来,抱着头深呼吸。晕眩的感觉迅速过去,但是冰冷的惧意却留了下来。她在刚才的一瞬间品尝到噩梦成真的经验,但又不完全一样。走廊不一样,而且现在只有一个而非两个人跟他在一起,而且这一个是英国人,梦中是个外国人。

  她几乎没有察觉到靠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夫人。”

  一只手盖在她交叠的双手上,他的手。

  她抬头,亚穆蹲在她面前,男仆站在他身后。

  “你不舒服。”亚穆说。

  因为男仆在场,所以她点头。

  亚穆双手抱起她,在男仆的引领下往楼上走。

  男仆带他们来到一间小小的起居室,亚穆轻轻将她放在躺椅上,男仆则去倒水。黎柔乖乖喝着水,男仆又与亚穆轻声商量着什么后离去。

  “我已让人叫马车过来,并请一名女仆陪你回家。”亚穆来到她身边说。

  她困惑地抬起头。“你不陪我回去?”

  “我今晚造成的伤害已经太多。”他的声音稍嫌严厉。“我害你哭着离开舞厅,你差一点哭倒在楼梯上,我不应该再继续制造丑闻。我还是留下来替你说些掩饰的借口,告诉你的朋友:丰盛的晚餐、太多的香槟和拥挤的舞会使你不太舒服。同时祈祷你不是因为怀孕而闹情绪。”

  他转身,手指扒过头发。“黎柔,如果你是,千万要告诉我。”

  “我是什么?”晕头转向的她说。“你该不会——”她振作起来,想在混乱的情绪中找出理智。“我只是心情不好,”她的口气稳定了些。“不想在别人的面前失态。我很抱歉让你如此懊恼。我保证绝对没有怀孕,那不可能。”

  他叹口气,走回她身边。“你一跑开,我心里就出现很多可怕的事,”他说。“我很抱歉,我的心。我最近实在太大意,许多方面都不够周到。”

  “可怕的事,”她说。“你的心里。”

  他的眼睛像一片凄凉的荒原。“你是我心爱的人(You are dear to me.)。”

  她知道某件事情不对了,但,什么事?应是比担心她的怀孕,及贺德鲁或许有嫌疑更严重的事。而且,不管是什么,可能将是她承担不起的。她的世界似乎开始崩塌。如果连贺德鲁都是假的,还有什么会是真的?

  她所剩下的将只有眼前这个男人,她全心全意深爱的男人。求求你,她的内心默默恳求,求求你千万不要是假的,至少留点东西给我吧。

  她听见脚步声靠近。“今晚不要躲开,”她轻声说。“我需要你,请你尽快过来。”

  ☆☆☆

  他在几个小时之后抵达。

  她已换上睡衣,靠在床边叠起的枕头上画着素描,专心到在他进入卧室后好几分钟才抬起头。

  亚穆想要知道她反应快速的头脑正专注于何事,但他更想让折磨着他的难题尽早解决。“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他说。

  “我想要解释一件事。”她同时开口。

  “黎柔。”

  “我需要你帮忙,”她说。“求求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害怕让你失望。”

  他良心上的那把刀刺得更深。“黎柔,你永远不会让我失望——”

  “我了解,”她说。“你只想解决事情,不想伤害任何人。我知道你跟我一样希望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坏人,一个我们可以唾弃、愿意加以处罚的坏人。问题是,樊世太过恐怖,没有人可以比他更坏,所以,我们的愿望将不会实现,我们找来找去都是我们关心与同情的人。我很清楚你不愿意伤害德鲁,即使凶手就是他。我爱你,我想当你的伙伴,我愿意跟着你到天涯海角。可是——”

  “我并没有要求这些事,”他说。“我没有权利要求任何事。”

  “有,你有权利要求我。我只是想要你了解。”她拍拍床垫。

  “黎柔,在你说任何事之前,我必须——”

  “我知道,”她说。“你要做很可怕的告解。”

  他的心怦怦跳。“是的。”

  “你会让我心碎吗?”她的眼睛太亮。“依你看,我会碎成千万片吗?这次不知谁会把我捡起来,帮助我拼凑回去?德鲁的问题就在这里,你知道,我变得太过依赖他。每次碰上困难,我就去找他,而他总可以帮我把每件事都弄好。我年轻的时候,他就开始帮我,教我要怎样坚强、尽全力做到最好。现在,我却必须把他当成一个冷血的凶手,而且越来越没办法不那样想。”

  她揉着太阳穴。“真希望你早就在这里,我的一些想法越来越可怕,近乎歇斯底里。我像要昏倒,耳朵嗡嗡响。我上一次这样是爸爸被杀那一晚,而我爸爸的一切都是假的。现在,更混乱了,什么都混在一起。爸爸和樊世,昏暗的走廊,我一直梦到它,”她的口气急促。“今晚我就觉得自己像在作梦。我看见你转头对那个男仆说话,我突然好害怕。走廊和仆人都不一样,但我替你害怕的感觉却是一样的。只是,这一次我并没有醒来,因为我不是在作梦。”

  他走到床边,拿起她的素描。本子上是草稿,但他认出默罕及雷多,也猜得出两人之间那模糊的影像。那是从上往下看的视角……一如她十年前的角度。

  “这是你的梦,”他的内心冰冷纠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光线都一样,”她说。“来自敞开的书房。相同的两个人,你站在两人之间。”

  他在床上坐下。“我的确在那两人之间。”他看着本子。“十年前,在威尼斯的一座大房子。雷多告诉我,楼上有个女孩。”他紧缩的喉咙好不容易地说出来。“我懒得看,以为是一个小孩。”

  他周遭的空气,充满恶兆地悸动着。

  “你?”她的声音低沉而严厉。“那是你?”

  他点头。

  “你骗人,你是假的——你这混帐东西。”

  他感觉到动作、也听见空气的变化,但是晚了一秒钟移动。物件击中他的头,他往前跌到地上。世界在转瞬间坠入黑暗,他的头似被铁锤打到,呼呼地震动起来。他盲目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只听到身边有重物落地。

  现场一片骚乱,惊叫声、脚步声,但是他都弄不清楚。他把所有的意志力用于抵抗黑暗,不让自己失去意识。他努力要跪起来的时候,门被打开。

  “先生!”

  “夫人!”

  他勉力抬起头,试图看清楚。床头几倒在他身边……还有嘉伯和露莎。

  他终于找到声音,用法文说:“没——事,你们——走开”

  “把他带走!”黎柔叫道。“不然我会杀了他!要他——走开——”其馀都是哭声。

  露莎把丈夫拉出来,关上门。

  一片寂静中,只有黎柔的哭声。

  亚穆的眼睛也像要煮沸,他转向她。她坐在床边,脸埋在双手中。

  他无法请求那不可能给出的原谅,他无法为不可原谅的事道歉。他所能给的只有他虚假的、破碎的心中,唯一真纯的事物。

  “我的爱,”他用法文无助地说。“我爱你,黎柔。”

  ☆☆☆

  她伤心欲绝的望着他。她不想要了解,不想再面对他或任何事、任何人。

  爸爸、樊世、德鲁。

  还有这个人,这个她把一切:名誉、自尊、信任都交给他的这个美好的、不可能的人。她毫无保留,身体、心灵,全部给了他,如此欢欣的给了他。

  他也让她很快乐,她的心提醒她。

  他也付出了。

  他毕竟只是凡人。她从他眼中看见他受到的伤害,她的心同时提醒她,那个可怕的告解是他自动承认的。

  “你是我仅有的,”她发着抖说。“我只有你了。求求你给我一点什么解释,我爱你。你曾让我那么快乐,我希望我们可以公平的彼此对待。”她伸出手。

  他瞪着她的手看了许久,表情深不可解。最后,他把手放进她的手中,她握住它,身体滑到地板上。

  “我知道我老早就应该告诉你,可是我好害怕,”他看着他们相握的手。“你是我最心爱的人,失去你我会无法承受。但,今晚,是现况让我无法承受。我无法承受无法安慰你、无法送你回家、无法在你因噩梦而害怕时安慰你。我竟然无法照顾我的女人,只因为你不是我的妻子。我不能力劝你嫁给我,我甚至不能正式求婚,只能半真半假、开玩笑的说,你对我有多么重要,因为我还没有一颗干净的心,说任何劝诱的话都是可耻的。”

  “那你的心现在干净了吗?”她问道。“这其间还有没有别的事?那天晚上,在威尼斯,你只是跟你的仆人去找我爸爸?”

  “我的过去还有很多事,”他说。“去找你父亲,并不是最严重的。我还伤害过别人,但是那些债,我在很久之前都还清了。即使是对你的国家,我也做出了补偿,我替贵国国王服务已经十年。”他抬起头,眼神幽暗。“可是,对你,我却从未有所补偿。我所做的,甚至只更增加我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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