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舞伶宠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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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不知道妳的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花喜兰忍不住骂道。「妳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想尽办法把相公留在身边才是,怎么反倒一径儿地把相公推出门去呢?妳发什么傻啊!」

  「娘,我是爱他才这么做的,您不会明白。」苏合香心满意足地轻摸着小腹。「他离开以后,留个孩子陪我,我也就不会寂寞了。」

  「我怎么会生出妳这个傻瓜呢!」花喜兰嗔骂。

  「对了,孩子要叫什么名字好?」孙姥姥微笑地看着苏合香,轻轻啜饮一口香茶。

  「谁取?我看名字就给姥姥取好了。」苏合香偎到孙姥姥身边去。

  「我不会取名字,我识的字不多吶!」孙姥姥笑着摇手。

  「要不,等爷爷来取名字也行。」花喜兰说。

  苏合香点点头。

  「细细,妳身子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呀?有没有害喜呢?」孙姥姥关心地问。

  「好像没有。」

  「那就还早,再过两个月妳就知道了,吃什么都吐!」花喜兰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苏合香夸张地皱起眉。「娘,您是故意吓我的吧?」

  「我怀妳的时候,胆汁差点都吐出来了!」

  「也不是人人都这样,像我生儿子的时候好像就没有。大概因为我是庄稼人吧,身子比较好。」

  「那我可惨了——」苏合香嚷嚷着。

  夕阳下,桂花树旁,有一个人影伫立了良久,细听着厢房里老、中、青三代的女人话说生孩子的甘苦谈。

  他怔仲地倾听,嗅闻着桂香浓郁的芳香。

  *

  正月,天下细雪。

  孙玄羲与相约的雕刻师们如愿成行。

  孙姥姥不忍看着爱孙远去的背影,坚持不肯出来送,只躲在西厢房里诵着佛经保佑他。

  苏合香裹着厚重的棉衣,温柔而固执地送走他,她拚命挥开扑上眼帘的絮雪,凝望着他消失在无边的莹白中。

  她恍恍然地回到两人共度了十个月光阴的厢房里,看见桌上摆立着他仿她而雕的仕女像,仕女像旁有张纸,她走近细看,上面写着——

  『孩子取名叫采齐,不管是男是女,这个名字都很合适。记得妳曾经问过栽,妳绣被上的雀乌有几只吗?我知道是九十九只。我也知道,那涵义是地久天长。』

  苏合香的心紧紧一抽,泪水无声地滑落。

  地久天长。她得等上多久,才能等到地久天长?

  尾声

  十二年后 甘肃敦煌千佛洞

  夕阳西下,阳光照在古老的三危山上,反射出万道金光。一个极大的洞窟里,岩壁上描绘着天宫天女弹奏乐器。喜悦飞舞的壁画。有一群衣衫、双手都沾满灰泥石彩的雕塑师,正仰头欣赏着已完成的一尊彩塑,那是一尊肌骨匀亭,头戴花蔓宝冠,身穿织锦天衣,神态生动,宛若生人的菩萨彩塑像。

  「玄羲,你雕塑的菩萨像有多少尊了?」有一年老的雕塑师笑问。

  「加上这一尊,有四十二尊了。」孙玄羲微微一笑,坐在塑像旁托着腮。

  「你所塑的菩萨像中,以这一尊雕塑得最好,大伙儿塑的都被你这一尊比下去了。」那一位年老的雕塑师由衷赞佩。

  孙玄羲谦笑,深深凝视着塑像上那一双弯月般微笑的眼睛,还有那丰润的面颊上发自内心的笑意。他对苏合香深情的思念与怜惜,都表现在这塑像上了。塑像貌美、端庄、慈悲,但是没有人发现那双交错在腹前的手像在保护着什么,唇角意味深长的微笑,就像个母亲。

  「玄羲有个宠他的妻子,那种浓情蜜意我可没有享受过,塑像放进对妻子的情意,自然就神采多了。」一旁年轻的雕塑师搔了搔头笑说:「唉,这是不是叫我该回去娶个妻子了?」

  众人哄笑起来,大伙儿笑的是他手上沾满着红色石彩,一搔头,便把一头乱发沾得到处都是红石彩。

  洞窟外,有人大叫着孙玄羲的名字。

  孙玄羲起身走到洞外,看见另一个洞窟的同伴朝着他大喊着,手中抱了一只木盒。

  「玄羲,你的妻子又让人送东西来了!」

  众人一听,神情简直比孙玄羲还兴奋,一窝蜂地全拥上来。

  「这回送什么来了?」

  「半个月前送的是几件衣袍,没咱们的分,这会儿最好是送吃的!」

  「哗——好多干果!」

  「快,快拿过来解馋!」

  「太好了!好久没吃到这种干果了,真好吃!」

  孙玄羲看着同伴们把那一盒子各色干果抢去尝鲜,尴尬地蹙了蹙眉。

  自从他来到千佛洞以后,每隔十天半个月,苏合香就会托商队或是僧人给他带东西来,有时是衣袍,有时是茶叶,有时是干果或是肉干。一开始,他总成为同伴们取笑的对象,可是渐渐的,同伴们开始比他更期待苏合香托人送东西来了。

  同伴们也不管手脏不脏,围成一圈吃着干果,吃得津津有味,居然没人问他要不要吃。

  他叹口气,拿着苏合香写给他的第两百九十九封信,一个人坐到洞窟前读。

  在金黄色的夕阳下,他慢慢看完了信,仰头怔望着落日出神。

  半晌,他站起身,转过来望着山上大大小小的石窟和岩石,在夕照的金光中,它们美得令人惊叹。

  这样的景色他已经看了十二年了,每一次仍会给他带来不同的感动。

  恍惚间,在他耳际深处响起了一阵轻幽细微的说话声,那声音仿佛来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腔调古怪,说的话也古怪——

  『各位,这里就是世界闻名的艺术宝库!敦煌莫高窟。』

  『哇,好美喔!』

  『这里有四百九十二个洞窟被完整保存了下来,全部的壁画连接起来有二十五公里长,窟内的彩塑菩萨共有两千四百一十五尊。』

  『太厉害了吧!』

  『这些都是姓名隐佚,不为人知的工匠留下来的艺术瑰宝。』

  孙玄羲骇异地转过身,四下张望着。

  刚才说话的是什么人?再仔细凝听,耳旁除了风沙呼呼吹过的声音以外,方才隐隐约约听见的怪声已经消失不见了。

  「玄羲,你在干什么?过来一起吃呀!」有人高声唤。

  孙玄羲苦笑。这些人吃东西还真是老大不客气,永远没搞清楚那些食物的主人是谁。

  「我要回去了!」他向洞窟内的同伴们喊道。

  「什么?」同伴们一个个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他。

  「我要回去了。」他再笑着说一遍。「我已经做到了我想做的事,所以,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那第两百九十九封信,唤回了倦鸟归巢。

  *

  长安。

  「长乐坊」内传出一阵碎裂声,接着是惊呼声,然后一个脸蛋俊美的十二岁男孩从茶坊里头狂冲出来。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苏合香奔出茶坊追上男孩,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刚刚干了什么坏事?快从实招来,免得讨打!」

  「没什么、没什么!」男孩痛得哇哇大叫。「我只是在跟小三哥玩,没想到一时失手,不小心打烂了几个夜光杯而已嘛!」

  「只是一时失手!」苏合香快气炸了。「这位公子,您这几年来一时失手打烂了多少东西?要不要本坊主给您算一算帐呀?」她咬牙切齿,眼中射出怒光,语气却是极其温柔,温柔得吓坏了男孩。

  男孩打了个哆嗦。这坊主说话愈温柔,就表示她愈火大。

  「先记着,等我长大了再一并还妳!」他把耳朵从她手里救出来,连忙开溜。

  「回来!臭小子!」苏合香看着男孩溜到后宅,一路骂着追过去。

  经过茶坊的路人皆笑着调侃她。

  「苏合香,怎么成天看妳在骂孩子呀?」

  「什么骂呀?我是在管教!」她不悦地回嘴。

  「男孩子这样管教是没用的,妳力气大不过他,还是要有个爹来严厉管教他才好。」布庄冯老板摇着折扇笑说。

  「都这么多年了,冯老板你怎么还没死心哪!」对街卖笔墨纸砚的殷老板在门口站着,闲闲打趣。

  「不知道是谁成天送纸笔给采齐那孩子,我看不死心的人是你吧!」布庄冯老板笑骂回去。

  「我孩子的爹只有一个男人,你们想当我孩子的爹呀,最好趁早死了心吧!」苏合香挥了挥绢帕,继续追男孩去。

  来到后宅,看到花喜兰正蹲在院中照顾着她那几盆新长出芽苞的牡丹花。当她两年前把「长乐坊」交给苏合香去经营以后,便全心全意地养起牡丹花来了。

  「娘,采齐呢?」

  「找他祖姥姥去了。干什么,又骂孩子啦?」

  「怎么每个人都说我骂他呀!」苏合香委屈极了。「我那是在管教他,他实在太顽皮了!」

  「哪一个小小子不顽皮的?当妳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妳的花样也没比他少呀!妳别管他管得太严了。」花喜兰那颗心明摆着偏到外孙儿身上去。

  说话间,孙姥姥牵着男孩的手走了出来。

  「采齐!」苏合香走过去,粉拳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别以为有祖姥姥给你撑腰,你就可以跟我耍赖了。等你爹回来,我一定要他好好整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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