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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原来她并非所有人想象中的无所事事。

  「是不是我当了监护人,妳就乖乖听我的话?」他提出交换条件。

  「嗯……好吧。」

  「为什么想写书?」

  「你总是说我胡思乱想,既然我的想象力膨胀,为什么不拿来娱乐自己也娱乐别人?何况……」

  「何况什么?」他明白接在何况之后的部分,才是她真正心声。

  「写作替我找到情绪宣泄口,它让我的不满获得纾解,让我不至于惹人讨厌。」

  无忌开怀,她的本质还是乖乖牌女孩,笑拥她,无忌说:「我把手提电脑给妳,妳可以用来打稿子或传E-mail,等妳成名,别忘记在序里提起我。」

  「你会不会太慷慨?一个晚上送出去这么多礼物。」

  「我负担得起。」

  「有什么东西是你负担不起的?你负担爸爸的工作、负担小悦的感情,还要负担我这个拖油瓶,不累吗?想不想停下来喘口气,为自己做点真正想做的事情?」

  「你们全家给我的恩惠,我用罄一世也还不起。」

  「别把我归纳成那一家子,我不是他们,你没欠我恩情,你喜欢我就对我好,不喜欢我就离我远远,别说恩道义,我们之间从没有这层责任或关系。」

  小悯愠怒,她不是他的责任,从来都不是!她不要他之所以存在,为的是偿还恩情。

  「好,妳对我无恩,我不必还妳情,我在妳身边纯粹因为我喜欢妳。」他是纵容她的,一直都是。

  几句话,不过转眼,她放下愠色和骄傲。

  「是的,我们之间没有人情包袱,你可以背过身不理我,千万别为了爸爸而同情我。」

  「我知道,妳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同情。」即使她明明需要关心。

  「哪一天,我坐着飞机到美国找你。」到时,他身边没有小悦、没有父亲,他和她是单纯的两个个体。

  他笑而不语,未来的事,他不预先规划,额头贴上她的,他喜欢和她之间的亲密。

  突然间,他皱眉。「妳发烧?」

  「我知道。」她点头,连带牵动他的抬头纹。

  「知道还淋雨?」

  「就是知道才淋雨,以毒攻毒,有没有听说过?」

  「歪理。」

  「是真的,淋了雨,混沌头脑变得清晰,发烧自然消失不见。」那是她的经验,在母亲去世那天学会。

  「答应我,不许再用淋雨医感冒。」小庸医,固执得让人发指。

  每次都这样,越医越糟糕,她打死不看医生,硬要拖她去,她就把自己锁在衣柜里,他只好买来成药逼她吞进去。慢慢的,小感冒越拖越久,别人三天一星期能解决的小毛病,她偏要耗上十天、二十天。

  无忌起身,替她到抽屉里找出常吃的感冒药和胃药。没错,她的胃也让自己整治得七零八落,要出国了,最让他放心不下的人是小悯。

  「你越管越多啰。」

  「谁教我是妳的监护人。」

  「再过两年,我满十八岁,就不需要监护人。」吞下药,她的头自动找到停靠点。

  「那么急于摆脱我?」

  低低地,她说:「是你急着摆脱我。」

  他听见了,但不作回声。

  隐隐约约,小悦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无忌哥哥在楼上,我上去找他。」

  小悦的声音提醒起无忌,他把小悯身子挪正,对她说:「好好休息,我先下去。」

  赵悯点头,压制泛酸胃壁,没关系,总是这样的,每次小悦声音出现,他便迫不及待离开她的视线。谁让小悦是他的永远,而她……不过是妹妹。

  走进浴室,站到莲蓬头下方,让冷水洗去负载不起的伤痛。

  她不爱分离,分离却总在眼前矗立,她痛恨挂心,却让一个不该挂的男性挂上心。怎么办?她能骗自己多久?她还能说服自己几次,当战友也没关系?

  第四章

  Dear无忌:

  我要毕业了,想不想夸奖我几声?

  三年呢!我打破你的纪录,三年拿到毕业证书,当然,我这种比较方式并不公平,当时,你一面念书,一面进竞泽工作,而且在两方面都得到好成绩。

  最近,一切顺利,新出版的书「南海与北海的鱼」销售得不坏,出版社有意和大陆方面合作,我这个知名人气作家,混得好像还不错。

  另外,教我感到讶异的是毕业在即,居然收到好几封情书,之前以为自己人缘太差,才得不到男同学的爱慕眼光,没想到十几封情书中,写的居然都是同一款话,他们说我太骄傲,人人对我动心,却没人敢当面对我说明,深怕自己条件不足,话出口徒惹笑话。

  他们的情书稍稍满足我的自尊心,虽然我并不真正需要男人的倾慕眼光,但虚荣毕竟是女人的弱点之一。

  有人说,恋爱是大学的必修学分,哪里知道,短短三年,在忙乱中,转眼消失不见,还没来得及认识班上同学,就进入骊歌初唱时节。我想,是不是该从这些信件中,挑选适合的男人来修修大学里漏修的学分?

  你最近忙吗?美西市场开拓得怎样?需不需要我帮忙?需要的话,给我一封信,我马上飞奔而去。

  赵悯

  这封信,无忌看过几十次了。酸酸的,是他含在口里说不出的滋味,隐隐约约地,嫉妒升上心间。

  他该承认吗?承认他爱上赵悯。

  起身,他走到柜子前面,打开,里面满满的两千封信,都是小悯寄来的电子邮件,他把它们列印下来,编号,排好。

  五年间,他分享她的心事,骄傲的、得意的、沮丧的,所有所有不能、不想出口的秘密。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能成为作家,还颇受欢迎,因为她的文笔细腻,字句间充满感性。

  为了公司学业,他一天工作近十八小时,他在向自己的极限挑战,这种生活无异是辛苦的,他没有娱乐,有的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每分每秒对他而言都是战争,唯有在收到小悯的来信时,紧绷的心情放松,微微的幸福沁入心头。

  在信中,他看见小悯一天天蜕变,从毛毛虫成为蝴蝶,终能遨游飞翔。虽然不在身旁,但他参与了小悯每一场成长过程。

  取出一纸信箴,上面写着──

  Dear无忌:

  走过操场中央,难得地停驻脚步,斜斜的细雨飘下,不大,却也能在人们发间挂上串串露珠。操场边,玩球的学生仍然兴高来烈,丝毫不受雨水影响,他们的吆喝、笑声传来,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是青春。

  动态的他们,静态的我;动态的快乐,静态的忧郁;我在动态的地球里,静静地看着自己。我的青春呢?为什么我不曾大叫大笑、不曾彻夜狂欢?为什么我让生命中的欢乐远离,独独留下悲鸣?那是世界的问题,还是我的性格造就命运?

  你大概又要说我自寻烦恼了吧?的确,我老是替自己制造烦恼,我应该学学你,什么都不管,使尽全力朝自己的目标走去,终有一天能到达目的、终有一天能赢得所有的掌声与赞赏。但是,这样的你我,会错失多少好风景?

  赵悯

  他记得,他是这样回信的──

  人生处处好风景,不管走得专心一意,或者随心随意,风景总是等在那里,待哪日想起,他们可以乘兴访寻。

  他们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桥段,一个政治人物的态度,他们可以一来一往辩上好几天;一场乌龙事件,可以在他们的笔下来来回回。

  他习惯天天收信,习惯在信间幻想她的表情。还是冷漠吗?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小女儿姿态?开始穿裙子了吧?高跟鞋是成熟女人的必备品,不晓得她会不会替自己挑选一双合适的美丽?

  他猜测她的种种,并在猜测中得到难得的快乐,也从不断的猜测中,一点一点爱上她。

  有次,小悯没给他写信,才二十四小时不到,他便急慌了心,打越洋电话找到阿易,要他去看看小悯发生什么事情,结果是她胃痛加上感冒,虚弱得爬不下床,幸好阿易及时出现,将她送医治疗。

  隔天,她写信来,居然轻描淡写,说自己临时有事,生病的事一字不提。

  他明白,她怕他担心,隔着太平洋,他帮不了忙,那么,就让他心安。

  但心安毕竟困难,于是,他加快脚步,促使美国的分公司早日独立运作,他要回台湾,就算什么都不能为她做,至少待在近一点的地方,在她生病时,陪她看医生的人是自己,不是阿易。

  是的,爱上她了,他在字里行间贴上关心;爱上她了,他在淡淡的叙述里,添入温情;他一面撇清,强调那是兄妹之谊,却又在独处时,不得不对自己承认,他爱上她,比自己想象中更深更真切。

  然……怎么可以?他有过承诺,他该专心的目标是小悦,而不是小悯。

  上一代带给她们的冲击太大,他无权让长辈们的悲剧,在这对姊妹身上延续,死一个丹萍阿姨已是太多,他绝不让小悦或小悯为爱情失去生命,他要终结悲剧,他要小悦、小悯都获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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