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告诉我原因,我就不走!」她僵持着,不愿再妥协。
盛士暐明白,李宛霏的最后防线被突破了,气头上是不会委屈求全的,他握住她的手,对老人道:「姨婆,说真的,别说宛霏了,我也很想知道您为何一心要撮和我们两个,难不成我这个晚辈也得罪过您了?就算有,您大人有大量,也不必用这些匪夷所思的方法这样折磨我们吧?」
「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老人怒睁厉眼,「你是得罪过我,你自小仗着你奶奶作靠山,造的孽还会少吗?」
「您严重了,小孩调皮,但也不致杀人放火,这和造孽有何关系?」他一头雾水,这老太婆心理的确不是普通的有毛病。
「嗯,不愧是贵公子,贵人多忘事!」老人啜了一口茶水,润润喉道:「小子,你自小那德性,若不是你奶奶是我唯一的亲姊妹,我根本懒得看到你,何况是让你在我园子里胡作非为!」
他回想得到的,尽是些狗屁倒灶的琐事,到底有哪一件能触怒得了老太婆?还让她不惜花费钜资、心思,将两人玩弄于股掌间?
「当年,你为了整你现在的老婆,放了一把火烧掉了佣人房,要不是和主屋隔得远,我这把老骨头现在也没办法坐在这儿了。」老人呵呵笑着,不过和开心一点关系也没有,听起来像是风雨前的短暂阳光。
「那件事,我记得奶奶做了补偿,我也被老爸毒打了一顿,还不能消您的气吗?」他目光不自在的避开也是受害者之一的李宛霏。
「那几个钱我倒不看在眼里,你调皮捣蛋,只要我眼不见为净,也由得你。但是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动到我头上来,我可不会饶你!」一字一句异常犀利,让他收起了轻慢的姿态,等着老人举罪。
「还记得我的那只猫吧?嗯?」老人顺顺气,平抚有些激愤的情绪。
他顿了一下,点头道:「记得。」身边的李宛霏张大眼,面色突然煞白,用力握紧了他的手。
「姨婆,那件事是我做的,和他无关。」她勇敢地开了口。他僵住!
「嗯。你还记得是你做的。」老人赞许的点头。
老人有一只豢养多年的白色波斯猫,照顾得很好,毛色雪白,性子和老人相似,瞧也不瞧外人一眼,常极为尊贵的卧在老人怀里,或让仆佣梳理毛发,盛士暐是接近不得的。当年,随母亲在佣人房出入的李宛霏,幸运地可以靠近那只猫,甚至摸上几次它膨松可爱的头。有次拗不过软硬兼施的盛士暐,她趁母亲不注意时将白猫偷渡出去,和盛士暐在后园莲花池附近逗弄着猫玩。
这本也无事,可盛士暐却突发奇想,想做个实验——猫是否天生会游泳?
点子由盛士暐提供,执行者自然是倒霉的李宛霏。当年不知世事的她,楞头楞脑的站在池边,将猫抛进水里,她臂力小,几次都丢不远,白猫拚了老命挣扎回岸上,在池边喘个不停。
胆子小的李宛霏,看见猫的惨状,开始怯场了,想退出实验;但盛士暐玩兴正浓,怎可能轻易将游戏结束!他连哄带骗地带着她及发抖的猫站在水池中央的拱桥上,让她完成最后一掷——把猫丢在池中央!
可想而知,筋疲力竭的猫躲不过死神的召唤,在离岸边不到五十公分处灭顶了。李宛霏被母亲鞭打一顿后,在老人面前跪了一个下午,然后才回佣人房疗伤。
当时年纪小,无法体会老人的愤怒,只知自己犯了天大的错。多年以后,她甚至不大愿意回想这件事,她是个杀猫凶手!
「那只猫,跟了我十二年了,你一念之间,让它死得这么难看,坦白说,不恨你是假的;不过事后你母亲也说了,要不是这个混小子,你没这么大的胆干这等事,所以,你们两位是不折不扣的共犯!」
老人突显的狰狞面孔让两人心惊胆跳,她原本的勇气在老人的义正词严下消失殆尽,不知不觉低下了头。
「就为了这事,您这样惩罚我们?」那件事,他不是不心虚,但若为这事劳师动众、大费周章,他仍觉荒谬无比。
老人不再言语,闭目沉寂下来,面色突显枯槁。
「两位,请回吧!老太太不能再说下去了,有个闪失盛家可是承担不起的。」张嫂揉揉老人的肩背,替王子下逐客令了。
他拉起垂头丧气的李宛霏,快步离开。
「我绝不相信老太婆会为这事撒了几十亿在盛家,这必定是借口!」回到房里,他犹自疑惑,不能相信祸根是自己在年少轻狂时种下的。
她抬起头,叹了口长长的气,幽怨的说:「盛士暐,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还做了哪些好事让那个慈禧太后痛不欲生的?」
第八章
她垂着头走进业务部,脑后的马尾巴也跟着主人一样有气无力的不再摆动。
把整理好的客户资料归档后,她随意翻看手上的「建材百科」,初期的工作热忱消退了许多。
「没事吧?宛霏?」不到四十就肚子圆凸的刘副理搔搔头,不知从河关心起这位年轻的老板娘。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谢谢副理。」她恭敬地向上司道谢。
「这样啊,不过,你昨天忘了打电话通知陆小姐的工作班底赶到内湖工地去,她要你去向她交待一下,有没有问题啊?」他打量数天来神色有异的属下,猜测着狠角色陆影娟是否会轻易放过横刀夺爱的李宛霏。
「天啊!」她弹跳起来。「我忘得一干二净,我到底在干什么!」
她慌张地跑出业务部,直奔陆影娟的私人办公室,却在门口和盛士暐撞个满怀,他扶好冒冒失失的她,质问道:「紧张什么?」
她不说话,推开他,想从缝隙中钻过去;他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推到一墙之隔的茶水间,逼近她,压声问道:「你还在生气?」
「气什么?」她紧张地左探右看,怕众人耳目。
「我们上了床。」他捏住她下颚,定定盯着她,有着少有的认真。
「跟你说别再提了!求求你,我说了不怪你。」她哀求道。
那天之后,她话变少了,有意无意间在躲着他,但是她更想躲的是老太婆,所以每天仍照常上班。初时以为她是难堪,无法如常与他相处;然而那双若有所思的眸子,流露的不是愤恨,而是令人生怜的无奈。表面上她温驯乖巧似小媳妇,不再似从前一般有活力及主张;但在同一个卧房内可以离他三尺远,与他肢体互动比之前更加疏离。
她看似莫可奈何的接受了命运,其实一股顽强仍存在于对他的态度中,她只是疲于对抗老太婆,以及无法主宰的婚姻。
「没生我的气?」他玩味地笑道。「那就是不介意和我有关系了,那晚上我可以睡床上喽?」他像往常般撩逗她,想看到气鼓鼓的她再与他拌嘴。
「好啊。」她有气无力地应道。
「嗯?」他竖起耳朵。「再说一遍!」他没搞错吧?
「你想睡床就睡床吧,我睡地板无所谓的。」她不明白他在惊疑什么。
他拍一下额头,没好气地瞅着她。「霏霏,你认为我们现在分床睡的意义在哪里?」
「我们没有相爱。」她直言道。「而且我不需要性伴侣。」
他呆了一下,那没有城府的话语充满了力道,直刺他长期以来不敢正视的感受。她在忧虑什么、抗拒什么?他又凭什么要求她如往昔般对待他?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还能似童年一样儿戏吗?
她垂下眼睫,咬着唇,沉默着。他注视着她,抬起那绷紧的下巴,没有犹豫,轻轻在她额上印上一个吻。
「我不确定未来我们是否会相爱,我只知道我现在喜欢你,和你亲近让我觉得快乐而自在。当然,如果你不反对,我愿意再和你有性关系,但那不是最重要的,我会尊重你的想法,因为,我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你!」他说了,没有保留的,内心所有的疑虑全一扫而空。
他放开她,转身离开茶水间,留下如石像般凝结的她。直到一道暗影遮蔽眼前,她才机械化地仰起头,陆影娟冰冷的脸孔震住了她。
「李宛霏,你确定,世事真的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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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前以为,世事当然会改变,除了她和盛士暐的关系。
但现在,她再也不能肯定了。她发现,所有的事件都有它自己的生命轨迹,不断往前运行,直到终点;或者,直到生命消逝。
盛氏企业的庞大复杂实在远非她能想象,就像只巨大的石象,永远矗立在那里,她从未想探知它的核心,因那不属于她的世界范畴。经过它,它存在,就是她对盛氏的观感。直到有一天,石象斑驳了、四肢风化了、摇摇欲坠了,她才惊觉,石象也会衰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