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女生——难怪她会这样奇怪。
还是恼她,但也知道很难去苛责她。
“那父亲呢?”
“还在做治疗,他最近一两年对我比较好了,大哥也对我很好。”
“大哥?”
“嗯,因为爸爸突然把给二哥的高柏抽掉,他觉得奇怪,请人调查后才知道原来自己有个妹妹,我们后来见了面,他好像完全懂得我是要去争的是什么,他拨了一些人帮我,请人替我补习商业知识跟英文,那阵子也常常带我出席宴会,跟别人介绍说我是他的乾妹妹,以后请多照顾,我大哥是第一个把我当做亲人的人,他是真的在关心我。”
楼宇晶顿了顿,“我……我很感激我大哥,可是,在我的人生中,第一个真正关心我而不求回报的人,是老师你……老师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喜欢我一次?”
沈修仪看着她,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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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此刻他内心有多挣扎。
他几乎可以肯定,晶子是故意的——小爱就在他看得到的地方,然后他刚刚听到她那样歪斜的生长过程,重点是,他们两人都清楚爱还存在,只是,他们欠缺信任。
就像小孩子被火烫过,就不会再去碰火焰一般,他对她,余悸仍在,没有信任的爱,怎么持续?
为了怕受伤,他难免有所保留,而后又一是一场尔虞我诈。
而晶子,又真的会专心对他吗?她身边的人从来就不只他一个啊。
他根本搞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就在这时候,小爱似乎是因为玩累了,朝他们冲过来,一下挤进楼宇晶的怀里,然后手脚并用的爬上她的大腿,稳稳坐好。
楼宇晶从那大得不像话的袋子中拿出了毛巾,替小朋友擦汗,接着拿出果汁,小朋友接过瓶子,就着吸管心满意足的喝了起来。
“她不太喜欢喝白开水。”楼宇晶笑,“志保阿姨都说她好命,就算喝水,里面也得加上几滴果汁才算。”
小爱喝了几口,然后就像所有的小朋友,吃不完的东西往大人手上塞,接着脸往楼宇晶的肩膀上一靠,紧紧黏住。
小小的面孔,大大的眼睛,就这样直视着沈修仪。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手指,她没像早上那样躲开,但也没有主动靠近。
没一会,小朋友就睡着了。
大袋子又翻出一条小毛毯,楼宇晶熟练的将毛毯包在小朋友身上,并替她换了姿势,好让她睡得舒服点。
看着那小小的睡脸,沈修仪心中生超一种难言的父爱,“她好可爱。”
“嗯,她是我的宝贝。”
“我居然一直不知道她的存在,不知道她的生日,不知道她的星座,不知道她第一次讲话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怪癖,没有看过她小时候,对她来说,我甚至是个陌生人。”
“她的生日是七月二号,巨蟹座,因为我在浴室跌倒,所以她比预产期早了一个半月出生,体重过轻,在保温箱住了三个星期,喜欢吃水果,很贪睡,学语言很快,中文日文都难不倒她,不过她一直到两岁多才学会走路,她喜欢天线宝宝跟米老鼠,因为我没有什么时间陪她,所以她很能忍耐。”
“那时,为什么跟我说她是妹妹?”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情况。
他清楚,晶子也清楚他的清楚,但就是执意说青空爱是妹妹,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其实他并没有任何证据支持他的想法,毕竟,小爱跟晶子是一个模子,在小爱的脸孔,他看不出任何不像晶子的地方,他会一口咬定孩子他的,除了年纪相当,所能依赖的,也就是所谓的血缘直觉吧。
他以前以为直觉这种事情很荒谬,但在他见到小爱的瞬间,他相信了,原来真的有那种被电击中的感受。
没人说话,但他知道。
楼宇晶低低的说:“我会说她是我妹妹,是因为不确定你是不是想要当一个父亲,小孩是我决定要生的,没有理由要你一起承担我欠缺考虑的后果。
“你知道吗,我跟小爱真的很像,不只是外表,还有我们的出生,都是在母亲不是很期待,父亲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小时候见过我父亲一次,那种感觉太糟了,不管对我对他都是,所以,我宁愿小爱没有父亲,也不要她有一个冷淡的父亲,没有爱,只有责任,那对谁都不公平,那对谁都难堪。
其实真的满好笑的,我曾经发誓以后如果生了孩子,一定要很爱她,常常陪她,绝对不要像我妈妈对我这样,但现在,我怎么看都觉得小爱是另外一个晶子,她重复着我的童年,父亲是陌生人,母亲则忙碌在自己的世界,明明才这么点大,却要强迫自己懂事。
每天晚上我都工作得很晚,十点十一点的时候,她就会跑到工作的地方,跟我说她要睡了,晚安,其实我知道她很希望我能陪她一起睡,跟她说床边故事,可是我没办法,因为我有好多事情要做,每天都要开会,每天都要检讨,每个月都得出国两三趟看秀,想要夺先机,争取代理,因为时机很难抓,稍纵即逝,所以我得一直盯着,不能放松。
我帮她买了一只绒毛兔,让她抱着绒毛兔睡觉,骗她说,只要作了三十个梦,我就带她出来玩,她常常一觉醒来就忘了梦到什么,所以梦境就不算数,她一个星期最多只能拿到两三个星星贴纸,她得把板子填满,我才会抽时间带她到吃饭以外的地方,我知道这一切都很糟糕,可是,我尽力了。
有了她之后,其实我就不再怪我妈妈了,因为即使没有经济压力,一个人带孩子还是很困难,十几岁就当妈妈,基本上心态就很难调整,我唯一比妈妈好的地方是,我生小爱,并没有任何目的,因为我有了,我想生,至少,我生下的,是自己喜欢的男人的孩子。
小爱是你的,确定有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的,我没算日子,也不需要算——我国小的时候,是真的被……被……欺负过,所以跟你的时候,并不是第一次。”她有点语塞的选择了一种比较含蓄的说法,“我交过很多男朋友,可是,我只跟你上过床。”
第九章
接下来几天,沈修仪都在想同一件事情。
睡醒的时候,出门的时候,工作的时候,不工作的时候,跟客人在商谈的时候,晚上睡觉的时候。
都,在,想。
脑袋怦怦滂滂的永远在拔河永远在打仗,过去悠闲惬意的形象已经远离,此刻的他,没有一刻轻松。
原本他以为两天就可以有结论,但后来证明他高估了自己,因为事实上,离动物园的震撼教育之行已经五天了,他的脑袋还是有好几种想法在互相挣扎。
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要跳下去,跳下去是死路一条,但感情又告诉他,楼宇晶这次不会骗他——应该不会骗他,而且,就他们两人现在的状况来说,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他栽也栽过,蠢也蠢过,她想看的他都做过了,实在也没有必要再来一次。
只是……哎。
挣扎啊挣扎。
于是,在挣扎不果的情况下,他想起半年前,当许君泽与莫佳旋的感情陷入泥沼时,结婚工坊的三个老板曾经有过一次男人的对话,在海滩的酒吧聊天,抽烟,喝酒,讲一些绝对不可以让女人听到的疯话,在男人的对话之后,许君泽那个非美女不要的死结总算打开,两人就此甜甜蜜蜜。
所以依照他目前的情况看来,也是需要一个男人的对话。
对。
他现在不该想着青空品子跟青空爱,而是许君泽跟贺明人。
只有男人才会了解男人的痛苦,只有男人才会了解男人的难处,他已经在钻牛角尖了,是该向朋友求助的时候了。
于是,他很快的拿出手机,按了贺明人的电话,接通后,劈头就问:“晚上有没有空?”
“什么事?”
“什么叫什么事?有空就有空,没空就没空,难道还要依照是什么事情才能决定有没有空?”
“当然,我已经跟人家约好了,如果事情大,我就改时间,如果你只是无聊找人陪吃饭泡妞,那就不行。”
原来如此,好吧,勉强算有理。
“事情大,我已经闷了好几天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需要答案,而这个答案关系着我一生会幸福还是很不幸。”
贺明人完全不当一回事的哈哈笑了几声,“你在自己家吗?”
“对。”
“我晚点到。”
认识久了就是这样,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是说,也很难强求,因为贺明人一直劝他忘记晶子,是他自己往牛角里钻,怎么能怪他在外面笑。
好,再接再厉,拨了许君泽的电话。
刚接通,对方还来不及说话,沈修仪劈头就说:“晚上有没有事?没事的话来我家。”
“我没事,但是,没事就去你家这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