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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让儿子失望,几个跨步,挡住戚浅秋的去向。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你走得动可不代表小孩子受得了。上来,我顺路送你一程。”他的音调不疾不徐,从丹田发出来的声音散发着负重若轻的气度,自信自得里有着不容他人置啄的坚定。

  她还想推辞,可蕾儿已溜下她的背来到萨儿脚边,阵前倒戈得迅速。

  “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她身边的蜚短流长够多了,要是搭上他的车,不晓得又要生出多少是非来责难她。

  “是不是麻烦我自己知道。”

  千郁树知道她顾忌的是什么。

  才进城,只要他去过的地方都听得到有关她的悄语。大城里人们见多识广,容易容纳千奇百怪的人事物,乡下却不然,过于平淡的生活还有狭隘的眼界,只要无关自己,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茶余饭后的话题。

  那些人恐怕不知随便从嘴巴吐出来的话,是建筑在残忍上头。

  他让萨儿上车,也对蕾儿伸出双臂。

  戚浅秋没想到蕾儿对他竟一点也不排拒,简直说得上是开心的投入千郁树的怀抱,这个变节的小家伙!

  她无言的提起竹篮,上了骡车。

  骡车策动,蕾儿一点也没有要离开千郁树怀抱的打算,她对他好奇得紧,也很迷惑,这么高大又强壮的新发现紧紧吸引着她。

  到家后,千郁树淡淡丢下一句话,“午后,我过来把花种籽帮你种上。”

  戚浅秋错愕的立刻就要拒绝。

  “我种籽都买了,你不是浪费的人吧?”

  征询她的意见显然不是什么好方法,她都是这样排斥所有的人吗?

  她欲言又止。

  “大娘,你就说好啦,我爹跟我可是专程进城的咧。”

  萨儿笑嘻嘻的挥手,总算他爹有那么点人性化的表现了。

  当然啦,有些话不见得都要宣诸于口,尤其他爹那种人,说不上几句话就没了下文,谁也猜不透他。

  戚浅秋点头,不再说什么。

  要来就来吧,反正她只要守着自己跟蕾儿,其他的,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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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白花儿随好风,亏那个野鸡满山歇,野鸡还有一身毛啊,亏那个兔子满山跑,红红花轿随好风,亏那个松鼠满山追,松鼠还有一身毛啊,亏那个雀儿满山跳,鸡儿累了,兔儿疲了,白白的花儿睡着了,松鼠累了,雀儿疲了,红红花轿不见了。”一柄蒲扇晃呀晃地,在微热的中午掀起几许凉风,戚浅秋坐在床沿上清唱着童谣,软软的调子哄着疲累的蕾儿入睡。

  萨儿看着、听着,几乎痴了。

  用过简单的午膳,爹忙别的事情去了,剩下他无聊得发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地,踱呀踱地就过来了。

  “咦?你是隔壁的萨儿。”

  开了门,准备趁蕾儿睡午觉的时间多做些工作的戚浅秋,发现他就这么站在自家门口。

  这孩子给人的印象很深,他很沉稳,跟大人没两样,清亮的眼睛,总是用一种难以理解的渴望瞧人。

  “来,进来。”她对他招手,见他害羞了下,顿觉他真是个可爱的小孩,于是伸手拉了他一把。

  她把自己跟女儿守得死紧,拒绝外人浪费她的情绪,可是对孩子不需要设防,他们是她唯一感受过的人间温暖。

  萨儿尾随着进去,一看这屋子小得不得了,可以看得见的就张破床,两把椅子,一张粗糙的桌子,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家少家具摆设是因为经年累月没人在家的结果,但是大娘家是真的穷困。

  他一眼就看出戚浅秋的窘境,但并不以为意。

  “你第一次来玩,大娘没什么好请你吃的……”她从盖着的蒸笼里端出一碗小小的树薯粉,“要是你不介意,刚刚蕾儿吃过一些。”

  回家的路上,蕾儿吃了大饼,想当然耳,那饼是萨儿的爹请的。

  蕾儿吃得不亦乐乎,她这娘却看得心酸差点落泪,要是她能更有本事些,孩子也不会跟着她平白受苦。

  萨儿看着那碗白白的透明状物,什么也没多说的坐下来,端着碗就吃。

  他吃得认真,像是在吃什么珍贵的食物般。

  “你的衣服绽线了,先脱下来我帮你修补一下吧。”

  萨儿愣愣的依言而行将外衣脱下来交给他,戚浅秋温柔的浅笑一下,去找来针线补缀。

  “吃啊,别跟大娘客气。”抬头一望,看见孩子不动地呆看着自己,她笑着招呼他,笑中多少感情流转。

  萨儿觉得喉咙被什么梗住,咕嘟,一口气吞下凉凉的树薯汁液。

  戚浅秋一针一线的缝补着他磨损的衣服,他起先歪着头看,后来想到什么似,蹦地跳下椅子来。

  “大娘,我爹的衣服、裤子也有好几件破了,我去拿来你帮我们补好吗?”他急促地道。

  说完,也不等戚浅秋表示意见,他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她看着手上的针线……算了,就当感谢他们父子让她们母女俩搭车的谢礼好了。

  萨儿手脚快得很,眨眼间就抱着一堆衣物,气喘吁吁的过来。

  虽然戚浅秋没有不悦的神情,但他还是不好意思的说:“爹对家事不大行,尤其补衣服这档子事,常常左边右边都分不清楚,但是……”他昂起头,小脸绽放着崇拜。

  “他是一个很高明的造园匠喔,从南到北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我爹替他们造园子,有的大官还想把爹留在京城,金银珠宝像山一样高的赏,不给我们回来。可是爹就是不动心,他说饮水得思源头,人应该回到出生的地方贡献自己的专长。”萨儿说得有些断断续续,显然这些话是硬记在脑海的。

  戚浅秋笑着替他擦拭脸上的汗,她看得出来他对他爹的崇拜不是三天两头的事。

  “说得好,萨儿真聪明。”

  萨儿几乎是屏住呼吸的问:“真的?”

  察觉到他似乎很在乎自己的想法,她放下手里的针线及衣物,“大娘没理由哄你。”

  他乌亮的眼睛立即为之发光。

  “来,你转过身子,大娘替你把头巾整好。”侧过身子,她摘下自己头发上的象牙梳,取下他头顶歪掉的头巾,为他梳理及肩的头发。

  萨儿起先有些惶恐,然而,梳子轻柔的接触在头皮上的感觉,让他整个人松弛了下来,鼻间呼吸到大娘身上属于女性的芬芳,他不禁双手虔诚的握住膝盖,暗自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娘……”他口齿不清地。

  “嗯?你说什么、大娘没听清楚。”戚浅秋望着凑近有些发红的脸蛋,轻声询问。

  “没……没有。”

  她也不追究,几下便利落的为他束好了发,然后再拿起未完的针线活,细心缝补。

  萨儿坐回椅上,手托着下颚,静静地看着她专注缝衣的模样。

  千郁树找不到儿子,只好带着花种一个人过来,透过微敞的门扉看到的景象,就是威浅秋低头补缀衣裳的模样,一截如白藕的颈子露在领子外头,几络青丝被落在肩上,素净如瓷的瓜子脸,鼻梁轻巧的勾勒出迷蒙的弧度,让他心跳一时失序。

  “爹。”萨儿眼尖的发现他,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直奔向他。

  他并没有责问萨儿为什么跑这儿来,他这早熟的儿子做事从来都有他自己的道理,有需要知会他这做爹的,时候到了,他自然会说。

  戚浅秋起身,脸上恢复了如同初见面那时的疏离,其实应该说她还没有摆什么好脸色给千郁树看过。

  “萨儿没有给你添麻烦吧?”萨儿这么莽撞的跑来别人家串门子,这倒是头一遭。

  她摇头,迟疑了下才说:“他懂事,是个好孩子。”

  “爹,你瞧,大娘帮我补的衣服,是一只小熊耶。”萨儿像得到什么宝物似的来献宝,听到戚浅秋对他的称赞,嘴儿都要咧到耳根了。

  原来她剪下有小熊绣样的布料遮住衣服难看的地方,这份别出心裁使得本来简单普通的衣服有了特色,让从来没有记忆穿过这样孩子味衣服的萨地摸了又摸,珍重了起来。

  千郁树把手放在萨儿头上,他甚少对自己的孩子作出亲呢的动作,当然,这不就代表他不爱萨儿,纯粹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情。

  “爹,你轻点,大娘才帮我系好头巾呢。”萨儿躲了下。

  他瞧了戚浅秋一眼,还说没有添麻烦,他儿子可麻烦人家多了。

  戚浅秋带着恍惚的心情看着容貌相似的一大一小站立在一起,直到被屋子内发出的声响给激得回过神。

  像颗麻薯的蕾儿一觉醒来,惺忪间看不见娘亲,开口就哭得惊天动地。

  她连忙搂住心爱的女儿,轻声低语的哄着。

  泪珠还在眼眶,眼眨眨,蕾儿看见了萨儿,马上滑下娘亲的怀抱,摇晃晃的奔向门槛处的萨儿。

  别又来了——

  萨儿以为那团肉圆肯定朝着自己直奔过来……其实本来也是这样的,但是,当蕾儿看见了站在较远处的千郁树,便跳过萨儿,冲进另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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