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出去了,今天都留在家。”
她心跳得飞快,这才想起来卖花用的竹篮还留在骡车上。不管了,这样的牵绊到什么时候才会完?
把蕾儿放在床上让她自己去玩,她顿时觉得疲乏排山倒海而来。
她两餐没进食,早就饿得乏力。
“蕾儿乖,娘娘喝杯水。”
还没从床沿坐稳腰又直起来,走到桌子前一阵晕眩突如其来,她一手差点抓空。
她觉得身子烘烘热热的,用手背试了下额头的温度,温温凉凉的试不出所以然来,也许是累过头,又淋了雨,应该没事的。
喝了水,又把身上脏污的衣服换下,这期间,蕾儿像是知道什么似一个人安静地玩耍,只是乌溜溜的大眼不时瞧着她看似摇摇欲坠的娘,不识愁滋味的眼有了些忧。
“蕾儿乖乖,娘没事。”摸回床上,戚浅秋笑得勉强,忍着晕眩陪女儿午睡。
合上眼,轻咳不自觉的从她嘴边逸出来……
“娘娘唱歌。”
蕾儿似乎有个不祥的预感,好似她娘只要眼睛一闭,就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一样。她不要娘睡。
“好……娘唱。”她挡着涣散的精神,有气无力的吟唱着,“渔儿郎,渔儿郎,打了鱼儿娶新娘,一尾鱼儿一文钱,新娘羞羞拜高堂……”
“娘娘,唱错了——”
“渔儿郎……网了鱼儿娶新娘……”
她的头是昏的,是哪唱错了?鱼儿变成一大串光亮不名的星星在她眼前钻来游去,晕眩中,她还不忘想到家中的粮食早就空了,本来冀望卖了花可以买些存粮回来的,却屋漏偏逢连夜雨,雨打破了她所有的想法……
眼一黑,她失去了知觉。
々 々 々
急遽的敲门声把戚浅秋少许的清明从八荒九垓的无冥中抓了回来。
“来了……”她以为自己中气十足的回应,其实只是干涩的嘴唇动了动而已,连声音都藏在喉咙深处。
确定蕾儿安然的甜睡着,她挪动酸疼的脚下床,要不是手还扶着床沿,突如其来的眼迸金光就让她贴地了。
“有人在吗?”敲门声依旧不断,固执的、坚持的。
“来了。”怕外面的人把苦儿吵醒,双手摸上椅凳,脚步挪得动了,手又扶上了桌子,不断转换家具,才不致因为脚软倒地。
门打开,太过刺眼的阳光让她无法看清来人。
“我还以为没人。”一张笑脸,有霎时的惊愕,可是立即恢复。
她只拉开一条缝,其他的不肯再多。
防人之心不可无。
“打扰了小嫂子,我家主人因为路过口渴,想跟你要点水喝,不知道方便吗?”年轻的脸庞笑容可掬。
“好——请等等。”没有理由拒绝,她反身找茶壶。
“对不起,我还有一事想问。”
“请说。”
“这附近村落可曾听闻或是见外地人在此处落脚的?”
她握紧了门闩,摇头。
“哦,我们要找人。”年轻人不放弃。
“不关我的事。”她神情冷漠。
“怎么,讨个水喝神秘兮兮的,莫非见不得人吗?”另有一道咄咄逼人的声音覆盖了寂静的四周。
“太……少爷,马上就来了。”
透过门缝戚浅秋清楚的听见声音,她一怔,是错觉吧,有些人的声音一辈子都不会忘,因为是身边至亲的人。
没有微得她的同意,本来只有一条缝的门被拉了开,原本的人影在光亮中变得非常具体实在。
“你……”她才想驳斥他的无礼,却在看清楚来者面容后止住了声响。
“对不起,小嫂子,我想让我来会快些。”
他家少爷的耐性本来就不多,这些日子更显暴躁了。
坐在马车上、面露不耐的尊贵男子对戚浅秋视而不见,可见眼界之高,对寻常人等一点都不假辞色。
她咬了咬下唇,令自己回过神。“小地方污秽,怕弄脏了贵客的脚,茶水马上就来。”
就算她没刻意压低声音,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她转身,拿起杯子倒了水。
“去河,你蘑菇什么,我们傍晚以前要到下个城镇。”习惯命令人的口气仍然没有改变。
称作去河的仆人很快奉上了水。
男子先尝了一口,虽然蹙着眉还是把剩下的茶水完全喝光。
“打赏!”他很大方。
去河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她。
她摇头,“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她的咬文令贵气男人眼眸稍动。一个乡下女人也懂礼节,不容易。
怕露出破绽,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当着两人的面连忙拢上门。
“少爷,乡下女人不懂规矩,你就饶了她这回吧。”年轻的仆人说着好话,怕主子一不中意,大开杀戒。
“哼,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一个个都要砍头,这人世间有多少人,砍得完吗?”男子拂袖,可见他的心情不是很愉快。
去河盯了关上的门板一眼,本来想说什么又觉不妥,就随着去了。
装饰豪华的四辔马车声音渐去,戚浅秋靠在木门上的身子往下滑坐在冰冷的地上,神情萎靡。
他没有认出她来。
她的容貌变化得那么剧烈吗?
“叩叩叩……”敲门声又来。
她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昏意更重地脚一颠,差点踩着裙子。
开了门,是萨儿跟个面熟的姑娘。
“大娘,爹让我们送肉菜过来。”
门外几篓的青蔬鲜果、鸡鸭鱼肉,一样不缺。
她才想起家中真的什么都不剩,又遇雨,什么都给忘了。
“我不能收。”只是一顿饭,她没理由收那么贵重的东西。
“你就收下啦,千大哥是一番好意。”芽儿出声,“这些蔬菜可都是我娘亲手种的,水果又甜又好吃,你不收,看不起我娘。”
怎么,这姑娘好深的敌意?
“无功不受禄。”
“你别咬文,我听不懂。”芽儿有些羞,她是不认得字、没读过书,不过那又怎样,她好歹清清白白,强过寡妇吧!
“啊,对不起,总之这些东西我不能收就是了。”风吹着戚浅秋的脸,她竟然没有感觉,是烧过头了吗?
眼前的人也模糊得厉害。
撑着门板,她不能倒,不能倒,但是……身子怎么漂浮了起来?
眼前飘来了白雾。
之后,她听见了萨儿尖厉的叫声,叫些什么……她无力分辨。
她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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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糊的声音穿透黑暗的迷雾,渗入她的意识。
“爹,大娘醒了吗?”
她分辨得出来是萨儿略带童稚的嗓音。
“快了。”低沉的男声安抚道。
“那我出去喽,大娘醒了,你马上要叫我喔。”萨儿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你别一直往里面跑,蕾儿会担心的。”
“哦,好吧,我知道了。”
又过了好半晌。
“这样的身体怎么带小孩?还逞强,真是的!”男人说话的调子里,有着轻易能够分辨出来的怜惜。
声音比之前清晰,戚浅秋眼睫颤动。
“看样子是要醒了。”
她眨眼,眼睑慢慢睁开。
“你……”
“是我。”
“这里不是我家。”
一下不是很明白发生过什么事,她明明在自己的家不是,怎么醒过来却是陌生的房间?
干爽的气息,温暖的被褥,没有奢华繁丽,着眼处的家具皆朴素而实用,房子宽而开阔,墙面上留着点点的红渍,按她想,应当是贴过字的墙面吧。
“你的意识很清楚,没有摔坏头。”
头?立刻的,头上传来一阵剧痛。
“别摸,大夫吩咐要静养。”
难怪她觉得不舒服,额际被重重的白布缠绕,有这么严重吗?
“蕾儿?”摸不到应该熨贴着她的小身体,她惊煌的睁大了眼。
“仔细听,她跟萨儿在外头玩踢石头,两人玩得可开心了。”千郁树推开窗子,让她可以远远看见孩子嬉戏笑闹的身影。
“我不应该在这里的。”
听到细细的小人儿声音,她一颗心才安然妥贴的回到原来的位置。
“你病了,是我自作主张把蕾儿跟你接过来,那个地方不适合住病人。”不论环境合不合适,要照料就不方便。
他不会任她乱来的。
“我要回家。”
她才伸直腰,晕眩就袭来。
“只要你走得动。”
闻言,她扯下了被子,就要下床。
然而,千郁树的声音依旧凉凉传来,不见温度。“你回家,会有谁应付你水喝、吃药吗?”
“我可以自己来。”
可怎么一站起来头就晕,试着想穿鞋,鞋影有好几个,哪个才是正确的啊?
颊边额前覆着几缕飘摇的发丝,天啊,不用照镜也知道她一头乱糟糟的发可怕极了。
他不帮忙,也不催促,瞅着她,看她要自乱阵脚到什么地步?
戚浅秋喘极地抓着床帘,试着让自己晕到不行的脑子缓和一下。
“可恶!可恶!”
千郁树嘴边露出几不可察的笑意;她的火气还真大!
这样的她比之前的冷漠、不可亲近好多了。
“我想你没有把蕾儿给考虑进去吧?”
“我可以请黄大娘帮我照顾她几天。”
“我听说她上省城探亲去了。”
他暂时不想告诉她,黄大娘已经被请到家里来看顾两个孩子的事,就等她自己去发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