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饿着肚子,置身在白花花的骄阳下,晒得她眼冒金星,这时候要是她能化成一摊水多好,清凉又自在,也不会有饿的感觉。
她晃来晃去,一片开满花的小树丛挡住她的去路。
她想,这花应该吃不死人吧?摘一朵试试。
入口有点苦,带着不知名的淡香。
“吐出来!你疯了吗?”晴天劈下一道雷来!
她不小心侵犯了他的属地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身为一群人的领袖,他不是应该忙得不见人影、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忙得别出来吓人……
一堆疑问还没个解答,管孤鸿已把她拉到树荫下,大声喊,“什么不好吃你吃这个,吐出来,乱吃东西会拉肚子的。”
不经意撞见他,阿房的心有些移位。
“喂!”他吼。虽然知道她吼不得,也不愿意见他,但仍是管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不是故意要吃你家的花,是饿极了。”她是知道有菜圈。橘圈,但是,橘园太远,菜园又围着篱笆,要绕田埂小路,很麻烦……”
“肚子饿?跟我进来!”说罢就要拉她的手。他记得屋子里好像有厨房送来的东西,从早忙到刚刚也没心情拿来用。
她来得刚好。
阿房避过他的手扶着树干,“你要收买我的肚皮不如好人做到底,干脆再进去一回拿出来分我吃可好?等等我还想回房睡回笼觉。”
敢情她是睡过头,错过用膳时间,厨房的人把菜收光了,她才饿肚子的?但是照顾她的春绸呢?
“要吃就跟我进去,黑山堡还没有饿死过人,你要开先例,我不反对!可是不能在我的眼皮下。”这样的女子幸亏是被他带回来,要搁在他处怕是要祸及别人。
“你保证没有蛇汤之类的东西?”她是一朝听到“蛇”这字眼,十年都怕草绳。
管孤鸿正色的说:“在这里,有吃食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平常大家节衣缩食,青菜萝卜凑合着过日子,有蛇汤佐饭,对大家来说很难得的。”
阿房不予置评。
看他似乎又要发怒,她笑叹口气,“大爷要骂我不知好歹我也能领受,谁叫我是人在屋檐下,所以你说了算。”
“进来吧你。”什么时候他的硬心肠不管用了,这么简单的就与她罢休?管孤鸿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阿房不见表情的跟在他后面进了屋。
屋子里摆设简单,除了必要、实用的物品外,没有一丝多余,可见管孤鸿不是个奢华的人。
“你也在这……”她瞧见了八福,却记不起名字。
“我是八福。”他郑重的介绍自己。
“你……看起来像花猫。”那些墨啊水的,抹得脸上乱七八糟。
八福吐了吐舌头。“姐姐的身子可好?”他嘴甜的问。
阿房看着他和四喜努力的思索,“你们是双胞儿?”
“嘻,姐姐好聪明,我是英俊又可爱的八福,至于站在我旁边木头似的这个是四喜,四喜、八福,一团和气。”说完,还扮了个鬼脸。
阿房忍不住笑逐颜开。
管孤鸿看她脸色转好,却是别人的功劳,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原来你还没用膳啊,不如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办完,再带你去春绸姐家讨些吃食,你说可好?”
阿房难得跟人有说有笑。“那倒不用了,春绸到别人家帮忙去了,她说不到晚上回不来,至于吃食……”她瞄了管孤鸿一眼,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总不好说她厚脸皮进来要吃的吧?
正迟疑着,管孤鸿不着痕迹的开口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八福讪讪的苦笑。他有说错话吗?看向一旁的四喜,他却把头撇到一边去,压根不理会他的求助。
唉,他们是兄弟耶,乱设义气一把的家伙!
“走。”四喜扯了下八福的袖子。
“干嘛要走?我们的公事还没了。”想起这个他又头痛。写字真不是人干的,一支笔比刀枪还重、还难提。
“了了。”四喜板起脸来不输管孤鸿可怕。
八福不敢再吭气,虽然他不知道四喜到底在气什么,头子好像也用他那本来就冷冰冰的眼珠子瞪他,但是……但是……他但是不出所以然来。
“八福!”四喜难得动了怒。
一厢还在发怔的人跳了起来,手边的墨汁冷不防又在脸上添了一笔。
四喜几乎要翻白眼的把八福拖着走了。
“他们感情真好。”阿房由衷的羡慕。
她跟姐姐们从来不曾这样亲昵过。
亲切的春绸,善良的百姓,可爱的双胞胎,还有……站在她眼前的这个人,种种都让她迷惑。
这里会欢迎她长长久久住下吗?
第四章
只要有得吃,阿房不挑的。
几道家常菜肴,她每样都吃,因为管孤鸿不停的夹到她的碟子上。
“我可以把这些剩下的东西带回去吃吗?”
见她真的吃不下,他拿起碟子把剩下的菜扒到自己的大碗上,虽然慢,却大口大口的把全部的菜饭吃得干干净净。
看他把饭菜吃干净,阿房突然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他说得对,在这种艰困的地方,不管什么东西都要爱惜,就算一粒饭、一片菜叶子也是,而她,是个不务生产的人,还这样不珍惜粮食。
她惭愧的低下头。
“喝水。”
“咦,谢谢。”阿房努力挤出笑容。
“你的身子很差,作息乱七八糟的。”看她刚才进食,左手一点力气都没有,罪恶感又莫名其妙的冒出来。
“对不起。”这里每一个人都尽力的在工作,她……也想住下来,住在这块和善的地方,可她能做什么呢?
她也想当个有用的人。
“以后要错过用膳时间就往这里来吧,我有时候工作太晚,厨房的大娘们会帮我多留一份食物,咦……你刚刚说了什么?”她说对不起?管孤鸿用力把茶水吞进去,细想了下,是哪里不对?
“不要紧,我要是饿死了活该,谁叫我这样的身体在你这里只有浪费粮食,我听春绸说,这里不收闲人,让我饿上几顿,见了阎王,你也省事。”她的眼觑着水杯,清澈的水倒映出她迷离的眼眸。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我怎么说你怎么做,来到黑山堡你就安心的住下来,我说过这里没有饿死的人。”她跟他吃了饭。讲过话,神情还算正常,也没有要昏倒的迹象——他居然莫名其妙的感谢起四方各路神明了。
“谢谢大当家的好意,春绸姐晚上就回来了,你的好意我心领就是。”
他不喜欢被拒绝,才恼得要开口,又记起她受不得刺激,只好硬生生把火苗压下。
“你那个头是怎么回事?”乱蓬蓬的像鸟巢,她这样居然也出门,打扮得赏心说目不是女人的天性吗?
“这个喔,很难看对不对?”阿房拉了拉自己不是很听话的辫子,“已经很努力想把它梳好,可是它就是不听话。”她梳头发是没问题,可辫子需要双手并用,以前有春绸帮她,她一不在,就什么都不行了。
管孤鸿本来想轻斥一声,可是看见她那只放在裙兜上的左手,心火被兜头淋下的冷水给浇息了。
方才她用饭也只用右手,跟鱼刺奋战了老半天,还是他帮忙剔掉的。
她只有一只健全的手,要求她把仪容整理得跟一般人一样,是苛求了她,没有灵活的双手,要怎么把辫子绑得乌黑光亮、整齐美观?还有她那身过于宽大的衣服……
管孤鸿倏然转身。“四喜。”
四喜神奇的从门外进来,原来他一直守在外面。
“去把小姐房间里的东西全部带过来,从今天起她要住在这里,你搬去隔壁跟八福一起睡。”
“慢慢慢,我又没有答应。”阿房连忙阻止。
“在这里,我说了算!”
他又恢复独断独行的脾气了。
管孤鸿严峻的眼神一递,四喜马上点头,转身出门去。
无力回天,阿房闭上嘴不说话了,方才逐渐表现的和善也不见踪影。
“你知道吗?你一天要吃好几餐。”外头有一堆繁杂的事等着他,他却在这里花尽心思哄她同住,唉。
“嗯。”
“常常因为睡过头赶不上用膳时间?肚子饿的感觉不好受吧?”
这还用他强调?她也不是天性如此,肚皮一叫空,人就乏力,乏力脑袋就不管用,迷迷糊糊到底。
“你在这吃住都方便,我这儿大,小跨院后面有间小房,我带你去看,你一定会喜欢的,要是不成,我们再商量。”
他那好声好气的口吻是阿房没听过的,她为什么会觉得心儿乱了调?
她从来都不是讨人喜欢的女子,姐姐总说她性情古怪,也许过不了几日他就受不了她了。
暂时先住下来或许是个可行的主意。
* * *
说房间小是客气了。
自从她点头答应要住进来以后,管孤鸿陆续叫人搬了许多家具来,让房间增添不少温暖气氛。
阿房这儿摸摸、那里看看,心中百转千回。
她从来不曾有过像样的房间,最常是跟姐姐们挤一间房,小时候倒也还好,等大家长大,身子都抽长了,她就成了最不受欢迎的受气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