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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供洗涤的水源自长安最大的一条河,每家大户在盖房子的初始,就将水引入自己的宅子,重要的屋舍都筑在两岸,分段取水,譬如说掏米煮食的水、饮用水、沐浴、植物灌溉、家畜水源、洗衣……这样分配下来,膝府洗衣服在水源的最下游,也是宅子最偏僻的西侧。

  咚咚咚……数颗的青栗子从树上掉下来,零星散在钵兰的脚前。

  「五言……五言……」嘻,重施故技啊,已经不管用了唷。

  有一阵子只听见风吹过枝柳沙沙沙的声音。

  钵兰放下抱在腰间的床单,把手圈成圆筒状,对着高处大喊,「五言……」

  「够了!别用那种难听的声音叫我。」露出的脸很臭,不忘孩子气的晃动树枝,摇下带尘的黄叶子。

  钵兰被飘扬的灰尘呛到,低头看去,地上还有到处蠕动的毛毛虫。

  她的惧色看进五言眼底,他马上得意了。他就不信怎么也撂不倒这个丫鬟,毛毛虫,他早该想到,

  「你下来!」钵兰绝少生气,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这次还是她最害怕的毛毛虫,她心中的火苗兹兹燃烧了。

  「你叫我下去我就下去,你算老几?」五言站在高处,下巴高高扬起,看准了她拿他没办法。

  「好,既然你喜欢上头的风景,我上去陪你。」说着,她便把裙摆撩起来塞入腰带,露出长裤,攀着高大的树枝往上爬。

  五言一怔,她玩真的呐!

  她爬得惊险环生,不是滑脚,就是手的力气不够。「啊,绣鞋掉下去了。」低头往下一看,一阵晕眩。

  他实在看不下去,她那要掉不掉的样子比掉下去更可怕,一想到她掉下去的景象,整个头皮突然发麻。「我警告你笨女人,不会爬树就给我认分点,可恶,你不能不要动吗?」他想也不想的拉住她伸长的手,将她接上自己所在的树干。

  吁。「你的力气好大。」树上的风光是这样子的啊,不用刻意就能闻到绿叶散发出的浓郁味道,整个人都为之清爽起来了,难怪他老爱待在高处。

  「你上来干什么?」五言睥睨着她。

  「我发现你常常爬得很高,所以也想上来看看树上跟地面有什么不同。」真的很不一样,地面的湿冷来到高处变得舒畅,一眼看过去,远处高高低低的楼房一目了然,要是能在这里睡觉,一定很舒服。

  「现在看过了,下去!」他是树上的大王,霸道十足。

  「我爬树的技术不错吧?我从来没爬过呢。」

  还敢说,他差点没吓得心跳出口!

  「下去!」

  「不要。」

  「不怕毛毛虫了?」

  「怕……很怕,我小时候哥哥们常抓来吓我,他们会把虫藏在任何地方,包括我的书本、被子、门把上,所以我常作恶梦,」她扳着指头数着。「蛇啦,毛毛虫,其实不只这些,只要是动物,我都不喜欢。」

  「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全部抓来吓你?」他阴鸷的说。

  「你都做过啦。」

  五言盯着她,脸上微红,被人戳破他的恶作剧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你想怎样?跟五爷告状?」

  「你太紧张了,」钵兰伸手把他拉下,拍拍一旁,「要说,我早就说了。」

  「就算你去告状我也不怕,五爷不会信你的!」他倔强的甩开她的手,自己坐下。

  这一坐下才看到她乱七八糟系在腰际的裙子,像被火烧着的脸再度变红。「看你像什么样子!」

  「这样方便咩。」她没整理的意思。两只脚悬空着,凉凉的空气非常流通,她舒服得不想把裙子放下来。

  「你到底是不是女人?」不像话!去……她的,他最讨厌她了,还管她是不是、像不像女人,关他屁事!

  「我们来勾勾手指头。」他也关心她呢。

  「干么?」他反应不善。

  「和好啊。」

  「呸,谁跟你吵过架!」这丫鬟爬上来跟他闲扯,就为了这个?

  钵兰傻笑。「呐,以后你要叫我钵兰姊姊喔,我年纪比你大很多,我也叫你五言弟弟好不好?」

  「你鬼扯什么?我爹……我是说五爷就我一个独生子,你想高攀啊,你的年纪当我二娘还差不多!」他口不择言的说出来,下一刻才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的话。

  「也对喔。」她有些结巴。自己的脑子简单,从来没想到这么深的地方,这样一来,嘿嘿,真的是乱七八糟了。「不然,做朋友好了。」

  这女人的脑袋究竟是什么做的?五言拿她没法子的转开头,粗声粗气地吼,「随便你,无聊!」

  「呐,打勾勾。」她伸出纤细的尾指。

  「哼!幼稚!」五言索性转过身,当她疯子不予理会。

  钵兰会心的笑着。

  他讲话的方式,暴躁的脾气都跟五爷一个样。至于坏脾气的个性下,是不是都隐藏着一分潜沉的温柔,经过这次谈话,显然没什么不一样;人家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呵……

  风声微微,树下走出一个站了很久的人。「耳钵兰,下来!」

  是五爷,听到熟到不能再熟的声音,钵兰跟五言各自有不同反应;钵兰一脸喜色,五言却是惨白的。

  「你要上来吗?」他对滕不妄招手。

  「我不是猴子!」每次,她都有办法惹火他。她忘记他是瘸了腿的人了吗?爬树?这丫头。

  「好吧,我下来了。」

  她下来的状况没有比上树好到哪,比较好的是这回多个人分担五言流了一缸子汗的负担。

  「你不能一次不乱来吗?」要是他早死,一半的责任要她负。

  才落地,滕不妄夹带火气的抱怨迎面扑来。

  「你关心我?」她很开心。

  「别在小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那就是说私下可以喽。

  「我不是小孩。」五言不敢大声抗议。

  虽然都是挨骂,滕不妄从头到尾没有看五言一眼,他双手紧紧握着,像是百般忍耐着被忽视的感觉。

  「要用饭了,还有……」滕不妄真想把钵兰抓来打屁股。「你那是什么穿着?」

  哦,她刚刚忘了把裙子放下来了。

  滕不妄看钵兰整理好,转身的同时淡淡丢下一句,「五言,你!也一起来。」

  钵兰看见本来一脸失望的五言,突然满脸绽放出炫目的光华来。

  他肯定是爱惨了五爷。

  人都走开了,至于留在地上的那团被单,只有等待有心人士的发现喽。嘻……

  * * *

  自从钵兰当了滕不妄的贴身丫鬟以后,从来不定时用膳的他,开始要求吃饭的时间要准时,送饭的任务因为「肥水不落外人田」的道理,又回到翠娘的肩膀。

  当滕不妄对她说谢的时候,她惊恐的夺门而出。

  「我真是那么冷酷的人吗?」滕不妄不禁要问。

  「那是因为你心里受过伤,现在不会了。」三个人一同坐着吃饭,是头一遭,钵兰尽责的盛饭,两人都是尖山般高的白饭。

  「我不是饭桶。」又不是喂猪,谁吃得下?五言小声的抱怨。

  钵兰有趣的发现,在滕不妄身边的五言又乖又温驯,就算抱怨也只敢小小声,跟斥喝她的模样相去千里呢。

  「她帮你装饭,你有什么不满的?」滕不妄端起碗就口吃,眼睛不忘注意钵兰有没有偏食。

  「没有。」能跟五爷一起吃饭,是他从来也不敢想望的事情,他不想搞砸,端起碗来,一板一眼的动手吃饭。

  钵兰看着一老一少,同样的扒饭方式,同样一口把糖心蛋塞进嘴巴的吃法,可见五言是多么极力的模仿着滕不妄。

  他在这孩子的心目中,有着他自己都无法想像的崇高地位啊。

  「我记得你本来早膳都吃稀饭。」五言好不容易开口。这一桌的饭菜都不是五爷喜欢吃的,怎么……

  「她偏食,早上吃稀饭容易泛胃酸。」滕不妄把钵兰碗中的笋块夹走,换上容易消化的新鲜香菇,笋块进了他的嘴。

  五言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也就是说,一向固执的五爷是为了这丫鬟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

  这让他沉默了。

  「这盅鸡汤是梅妈特地为你熬的,要喝完。」指着一个小品锅,滕不妄若无其事的对钵兰说。

  「我没生病,不用喝那么贵的东西。」

  「叫你喝就喝,我可是一早冒着白霜……」他可是一早冒着白霜去吩咐厨娘炖的,还不是怕经过昨夜,她会被折腾坏了,她还敢不领情!

  钵兰压根不懂他心里的转折,慢条斯理吃着白饭,一边也不忘留心同桌的五言。

  「来,这是梅妈亲手腌的红糟肉片,很好吃的,入口即化。」钵兰看他净扒饭,善意的夹了块肉给他。

  好恶,五言本想格开她的筷子,但看见碗中央那块赭红色的肉片,心里却一阵酸楚。十三年来,这是头一回有人夹菜给他。

  笨女人!对他这么好做什么?!

  他不吭声,把碗周围的饭都吃净以后,才夹起剩下的肉片,细细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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