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深沉的、也是宁静的,除了蛙叫虫鸣声,万物静止地进入梦乡,等待明天的第一道曙光。
但是对遥望天际的乔洛妃而言,她的明天没有曙光,只有和夜一样的黯淡,她找不到属于她的那颗星子,只能任由脸上的温液无声滑落。
她睡不著,根本无法入睡,她的心受伤了,在看到她所谓的朋友在电视上说出对她的评语,她感到寒心,也对人性失去信心。
他们不仅没帮她说话,还落井下石的扯出更多有关她的私生活,把她形容得非常不堪,好像她烂得不值一提,连忙划清界线,怕别人误会他们也跟她同个德行。
父母爱她,是为了她的钱;朋友爱她,是因为可以利用她出名,而经纪人罗珊珊口口声声说她是她的宝贝、她最爱的蜜糖,可是她却当著摄影机前睁眼说瞎话,声泪俱下的说TC失联已久,希望媒体朋友能够帮忙找她。
笑话、谎言,全是一堆狗屎!她明明每隔两、三天就打电话回公司一次,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还作戏地透过媒体,要她尽快和她联络。
为什么这世界有这么多的骗子?骗别人,也骗自己。哪个地方才有安静的净土?
“抽烟对身体不好,以后少抽点。”
背后伸出一只手夺走她指缝间夹著的半截烟,放在嘴边轻吸了一口,挺拔的身躯轻轻靠著她,一样抬头仰望天边的明月。
“抽烟不好你为什么要抽?”她抢了过来,丢在地上踩熄。
“因为心情不好,抽根烟看能不能转好。”结果令人失望。
“为什么心情不好?”她问。
转过头看著她的张志明故作沮丧。“我的女朋友不理我,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不相信我也有肩膀,可以提供她大哭特哭。”
如果在平常,乔洛妃一定会被他逗笑,但是此刻她紧抿的唇只是掀动一角,拒绝直视他的眼。
“丢掉那个没有用的女朋友,她只会让你没脸见人,她是坏女孩,非常非常的坏,坏到男人见到她就害怕,全都保持三公尺以上的安全距离。”她的坏具有传染性。
她不后悔曾经做过的事,如果人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还是会选择表现自我,不肯向世俗低头。
“不用这么狠吧!我很爱很爱我的女朋友,舍不得丢掉她,麻烦你告诉她一声,就算她坏到人人唾弃的地步,我还是觉得她很可爱。”可爱到他想亲她。
人生本来就有起伏波折,要是一直平顺未免也太无趣了。
“笨蛋。”她抽噎地抹去泪,又哭又笑的骂他。
“是很笨,可是没办法呀!谁叫她太坏了,偷走我的心却不还我,害我只好秉持地藏王的理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和她一道同流合污的变坏。”
肩一耸,张志明撩开她散落的发丝,看著她令人怜惜的神情。
“你的父母没说什么吗?他们一定很开心我被整惨了,终于可以让迷途知返的不孝子摆脱我这个坏女人。”他们顺心了,不用担心儿子会娶个恶媳回家。
“不,你错了,我爸气得大骂。”一想到父亲骂人的样子,他不禁莞尔。
“骂我?”她就知道那个古董不会放过她,肯定骂得她体无完肤。
“他骂写那篇报导的记者缺德,他说你再坏也是你的自由,别人没发现你坏得彻底是他们自己笨,怎么能怪你使坏骗人?”更何况,这世上有几个真正诚实的人呢?
“真的?”她颇为意外,不相信老古董……呃,张伯父会替她说话。
“他还骂那些跟著起哄的媒体,说他们是没有智慧的猪,人家随便说说他们就随便写写,甚至骂你的朋友是一群聒噪的乌鸦,只会叫不会做事,光长屁股不拉屎……”
“噗!他、他真这么说?”她忍不住一笑,眼眶中仍残存泪珠。
“其实我父亲还满喜欢你的,你的敢言让他非常欣赏。”但他闷在心里不说,只会不停地找她麻烦。
“可是还是不够格和你在一起。”乔洛妃苦涩的勾起唇,神情疲惫。
未来的路她不知道还能不能走下去,她觉得活著好累,做人更累。她悲观的想著,寻死的念头又再一次浮现。
张志明一听她语气中的落寞,立即张开双臂将她拥住。“胡说,是我配不上你才对,你可是很多人的梦中情人、唱片界的天后,而我不过是没没无闻的死老百姓。”
最后那句是刚刚老板骂他的话,差点还企图用碗公谋杀他,只因他不懂女人是需要安慰的,笨得任由她一人哭泣。
“我不当别人的梦中情人,我只当你的情人。”她反手抱著他,汲取他身上暖暖的气息。
“当我的老婆不是更好……呃,我的意思是再过几年,现在的我还养不起老婆。”他局促的笑,不太好意思承认自己是一级贫民。
虽然他父亲富有得足以买下整个幸福镇,但在他还没去跟菩萨作伴前,他没有遗产可继承。
“我养你,我有很多钱。”反正那些钱到最后也会被她挥霍掉。
他轻笑的低吻她的唇,“我还没那么落魄,只要把我的画具丢到一旁,我还是养得起你。”
也许他不适合当个画家,学了好几年成绩仍是平平,不见起色,或许当初只是为了远离冷漠的城市,给自己一个怠惰的理由。
“不行,我知道你很喜欢画画,我不要你为了我而放弃,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女孩,不值得你为我牺牲,杂志上写的都是真的,并未夸大其词。”
她爱开快车,因为她想死。常常在夜半时分一个人出门,直到天亮才回来。
但是她没有死的勇气,每回一有寻死的动作便退缩,心情苦闷地不知找谁诉说,所以她抽烟、喝酒,甚至拿大麻当调剂品,一不顺畅就躺在床上吸个痛快,想把所有不愉快的事全忘光。
不过她没上瘾,她讨厌被控制的感觉,所以有时候她会到澳门赌个几天,把身上的钱散尽才肯罢手。
“你真的有脱衣陪宿,以偿还欠下的赌金?”他突然冒出这一句。
乔洛妃楞了一下,随即恼怒的噘起嘴,“这件事除外,我要告他们报导错误,有损我恶女名声。”
有一回她的确输到没钱买机票回台湾,有位出手阔绰的赌客就说只要她陪他一夜,她所有的赌债就全由他清还,另外奉送一千万夜渡资。
当时的她则脱下价值美金一千元的外套往他脸上砸去,叫他去厕所打手枪,她宁可当乞丐婆去要饭也不卖身。
“呵……你很生气?”看来她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又有活力了。
“不许笑,这是个侮辱耶!我怎么可能让男人玩?我不摆他们道就该偷笑了。”她的恶在于她敢,而不是沦为玩物。
“囡囡,其实你没你想像的坏,你只是寂寞。”需要有人陪伴。
一听到囡囡两字,她突然倍感温馨。“我不坏?”
“有一个人比你更坏。”那人才是始祖。
“谁?”
“老板。”
“她?”不太像。
他开始埋怨了,“你以为为什么全镇的居民都认出你是TC,可却没有一个人表现出认识你的样子?因为她现在孕吐得厉害,没办法从你身上捞到一点好处,所以制止全镇居民太热情,必须维持平常心还不可通知镇外亲友,以免别镇的‘小偷’捞光油水还制造脏乱。”
她身为镇长不只要负责全镇秩序,还要处理那些贼留下的垃圾,她当然不甘心肥水流落外人田,极力阻止杜绝消息外泄。
另一方面也怕吵,要是一下子涌进大批媒体,她这位镇长不用出来说两句话吗?
女人都是爱美的,她可不想自己吐得唏哩哗啦的丑样传遍,还一再重播N百遍,直到每一个人都看清楚她的长相。
“她根本是怕别人赚光她的钱,所以才要大家不准认你,这样所有人都没赚头才公平。”他很不平每个人都瞒他,背地里笑他呆瓜一枚。
听完之后的乔洛妃并未忿忿不平,反而陷入深思。“志明,你有没有想过一点,表面上她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著想,但实际上却是体贴人心,她让我有机会做个普通人,不受任何人打扰。”
“这……”好像满有道理的。
“虽然她脾气不是很好,可是没见她真伤过人,我阿嬷说她很会照顾人,即使她的口气凶巴巴,出发点却是关心,像她虽然老嚷著要扣你工钱,但还是会考量你的开销而少扣一些……”
她说著民宿老板种种好话,同时也反省著自己的个性,老是倔强不认输,不懂得转个弯用别的方式化解,老板喜恶分明的性情值得她学习。
夜深了,两人还在屋外聊著,没发觉不远处有两道人影立在阴影处,陪著他们一块吹风受冻,一夜无眠。
其中一人冻得直搓手臂低骂某人怎么还不睡,另一人则温柔地以体热温暖她,在这寒风初起的季节,被骂冷血的老板还挺有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