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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大胆动了他的花圃?该死!

  “谁?出来!”虽然他全神贯注在眼前的景象,四周细微的骚动却没能逃过他灵敏的听觉。

  一道怯生生的淡影从古墙边转了出来。

  那细碎又生慢的跫音丝毫不具威胁性,安东尼维持原先的姿态,淬绿的眼已将细小的影收纳入瞳底。

  “啊!黑发的天使。”软软的童音揉和着几许少女的柔美。

  又一个莫名其妙的生物。安东尼阴恻地拧开目光,他讨厌女人、女孩,就连婴儿也不爱。

  “咦,”少女移至他跟前,瞪大又亮又黑的眼珠。“你的光圈呢?天使都有光圈和雪白的衣服,你的呢?”

  她在胡扯什么?安东尼扬起的下巴危险地下倾。

  她一点女人的特质也没有,浅浅的牛奶色毛衣罩住单薄的身子,巧克力色宽口裤,使她更显不经看,勉强有点女人味的长发却迎风乱飞,长眉秀颊,弱不禁风的纤细,连基本的健康都算不上。

  零分。他刻薄地替她打分数。

  “你来得太匆忙,忘记带光圈吗?”她小心地偏头瞧他,如清泉下黑卵石的眼纯朴真挚,毫无作假成份。

  “别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安东尼鸷猛地瞟她,他不允许有人把那可笑的名词冠诸在他身上,尤其是以貌取人的女人。

  她不为所动,依然用那清澈如婴儿的大眼审视他。

  好胆量!安东尼讥嘲。自他有记忆起,没有人敢如此直视他的碧眼而不被吓破胆的。

  “你的眼曈好荒凉,天使。”她静静地说,无邪的脸露出淡淡的怜悯。

  “你找死!”他冷喝。

  被人可怜,是他破天荒的经验,这发育不良的小鬼竟敢坦白着那双教人厌恶的幼稚眼曈睁眼说瞎话,他以手为箝,轻易夹住她一捏就断的颈子。

  “咦?”她愣了下。安东尼的怒气如此明显,她说错话了吗?

  “别想试探我的耐性!”他增强力道,看她皙白的脸已浮起气血不顺的殷红。

  她连挣扎也没有,泛紫的唇抖擞着。“天使生气了,你的眼曈掀起好大的浪,一定是若襄说错话了。”

  不知死活的小鬼,竟敢妄想透视他的心。安东尼一使劲,将赛若襄小小的身子抛进花园里。

  “好痛。”她跌进蔷薇花丛里,一半的身子全吃了刺。

  “给你小小的教训。以后不要随便跟男人搭讪。”他冷眼冷心也冷声。

  赛若襄轻轻地爬起来,然而她照顾的不是自己喂刺的肌肤,而是慌手慌脚的扶起被撞倒的蔷薇花架。 “对不起,你们痛不痛?不痛不痛呵!”她双掌捧着被压扁的花,泫然欲泣。

  “这些垃圾是你种的?”

  “嗯。”她点头,捧在胸口的蔷薇被风一吹,花瓣纷纷飞散,残剩薄弱的蕊心。“花飞走了。”

  她到底有完没完,那跪姿像圣女贞德,那眼神,似在谴责他的罪行,安东尼黑眉顿起波澜,步伐经过处,花树一一萎身倒地。

  看着他大肆破坏的行为,若襄愣住了,连滚在眼眶的泪也忘了掉下。“花……花花……”

  “闭嘴!”他的眼睛在笑,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法。“花园是我的,不准任何人在上面种东西,现在,滚,愈远愈好。”

  她没有害怕,只是不解、疑惑和茫然。

  由着她仍跪着,安东尼面色阴郁地踩着步子走开,迅速如幽灵。

  ☆  ☆  ☆

  一样令人窒息的发霉味,一样覆盖着防尘布的家具,满是灰尘的地一踏上立刻烙出浅浅的渍印来。

  先适应了屋里的空气,安东尼才举步进来。

  他有多少年没回来了?自从他懒得再让往事干扰他的生活起,那段充满甜蜜欢笑的日子就被囚锁了起来。

  不知怨恨痛苦是什么,任何感觉都失去的人到底为何还活着?

  壁画上的一对金童玉女依旧笑容缤纷;他们在另个时空又是如何?想必比他一个人强吧,看他们笑得如此开心,他们有没有想过他的心情?

  他厌倦了,厌倦深究自己的生命意义,厌倦了没有感觉的生活,厌倦了在许久之后还必须回来面对自己的过往。

  打开通往房间的门,宽广的空间只有张孤单的帏幕四柱床。

  安静地度过今天,明日,这块被诅咒的土地与他又相隔天涯了。

  乔治亚式的窗子下缀满希腊神话的浮雕栏杆,工字型的阳台可俯瞰整个属于阿优厄耶园的半片土地和地中海。

  说到土地——那个白痴小鬼在做什么?

  她居然蹲在被他蹂躏过的花园里搿着泥土,看模样是在修护那些被糟蹋的花。

  无聊!

  把自己扔上床,安东尼闭上如扇的睫,放任自己沉进无边的梦境——

  谜样的夜,窒人胸肺的风从每个隙中钻进来,噩梦持续不断地拜访他浅浅的睡眠。

  睁眼的刹那,安东尼那异于常人的耳力发挥了惊人的解析度。

  有枪声。因为夜,更显惊心动魄和诡谲。

  扰他睡眠的人都该下地狱!安东尼奔出阳台,以天外飞仙之姿掠过能见度甚低的环境,迅速没人闇夜。

  暗夜的森林是张布着陷阱的网,一个不经意,什么危险都可能会发生。安东尼分枝拂叶,以树干为踏枝游走于密林里,森林于他再熟悉不过,因为童年有许多记忆是属于这里的。

  一连串无声的疾速游走后,他栖身于树干的分枝上,如不动的黑豹。

  “把‘阿莽’还给若襄。”为了躲避那恶意直射到她脸上的手电筒,赛若襄只得眯起眼。

  “哈!你这小白痴又不正常了,到手的猎物凭什么要大爷我还你!”男人撇嘴,以恶毒的口吻嘲笑她,脚底踩着一只奄奄的金钱豹。

  “‘阿莽’好痛,你不要欺负它。”她扑过去,试图撼动大男人的象脚。

  男人见状,更恶劣地加强力道,把幼豹当作蚂蚁似的践踏,只剩一口气的豹儿被他这一作贱,嘴角流出了一缕鲜血。

  “呜……呜……你是坏人……”赛若襄情急,攀住男人的脚一口啃下去。

  “唉唷!你咬我。”男人吃痛,顺脚一甩,把赛若襄当成毛毛虫似丢往树干。她结实地一撞,五脏几乎移位,像只受创的小兽,她立即起身反扑。

  “妈的格老子,你来真的,不过跟你开玩笑,居然蛮起劲来对付我,看老子踩死你!”闷哼传来,赛若襄被狠踹了一脚。

  这次她飞得更远,落地后痛得蜷起身子,再也动不了了。

  男人打得恶性大起,眼露凶光,对着赛若襄正想再补上一脚——

  “唔——”有什么滑过他的颈,他倏觉一冷。“什么鬼玩艺……老瑞,有东西咬我。”

  一直站在一旁的另个男人嗤之以鼻。“你少作戏了,我们还得回去交代呢,别玩了。”

  “谁说我在玩,他奶奶的!”那冷飕飕的感觉像一片树叶划过颈动脉,那惊悚感怎么作假?

  “我就说这宅子有问题,你偏偏净挑月黑风高的晚上来,这下撞鬼了吧!”

  “妈的!谁爱来?要不是上头吩咐,又碰上这赛家的小鬼,老子宁可耗在窖子里喝老酒也比摸黑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强。”他一肚子牢骚。

  “算了,既然怪怪的,咱们就收工啦!”老瑞打了个呵欠。

  “把货色整理整理,闪人了。”

  老瑞嘴一努。“这只小牲畜呢?”

  “带走。”

  “不要……”赛若襄气若游丝,刚才撞上的地方已变成了瘀青。

  “这小鬼怎么办?”老瑞问。

  “丢进沟里去,手脚利落点。”荒郊野外多是山堑海沟,也是毁尸灭迹的最佳场所。

  “来吧!”老瑞伸出污秽的手。

  “不要、不要,天使来救若襄啊……”她紧紧抱住树干,涕泪纵横的脸熨贴着,柔美的声音因为饱涨的骇怕而沙哑了。

  “真烦!小白痴!”男人拿起枪杆欲砸她的头。

  他的姿势固定在头顶上方,过了好久,那一杆始终没有落下。“谁……”距离他眼睛零点一公分的方向有片树叶削过他的一簇头发,而后嵌进树干,他的眼眨了眨,喉头咕噜咽下好大一口口水。假如多那一点点距离,现在嵌在树干上的会是他身体的哪部分……

  “谁允许你们在我的地盘上撒野?杂碎……”冷沁沁的声音来自九冥幽府,令人血液疾冻。

  安东尼轻盈如叶的身影冉冉落地。

  他半垂着眼,以俯瞰之姿睥睨众生。

  他璀璨耀眼的容貌在月色迷离的夜里透出了几丝邪魅,风刮过树梢,备觉狰狞怪异。

  “鬼呀——”老瑞把枪一丢,就想跑。

  “蠢蛋,走人啦!”带头的男子稳健得多,大喝一声,三分是斥责,七分是替自己壮胆。

  老瑞抖颤着,害怕得只差没口吐白沫而已。

  “刚才是你躲在树上装神弄鬼吓人?”枪上膛,他不客气地对准安东尼的胸。

  “找死!”血腥的警语才从安东尼洁白的健牙中轻吐,单脚回旋一踢,枪立刻断成两截,完美的回旋再回旋,另个脚印狠狠贴上恶人的脸,连声闷哼都不曾,脸已歪去半边,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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