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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像背后长了第三只眼似,最后一个音符戛声止于狂浪的中途,一双凉飕飕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注她,一半是男孩一半是男人的身躯毫不收敛地散放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幽凉阴鸷的气息没有一丝温度,魇魅般的嘲讽一直噙在他薄薄的唇畔,虽是长得星眉剑目,但起始于他本身侵略的神情,叫人浑身不自在……

  “大哥哥好。”海荷官年纪小不懂比较,只是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像从水里火里去了又来,听他拉琴时的喜悦、着迷就跟泡在水里一样舒畅,可他的人……海荷官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那种心窝被人狠捏的痛楚是跟戈回风在一起时所没有的,他们两人一个让人脾肺沁凉的和风,一个却是火漾的漩涡,灼得人痛。

  高仰着头颅,尽管太阳刺激得她眼眶盈满金光迸跳的光粒子,然而,她却舍不得眨一下眼。

  他连不屑都懒得表示,扭头就要走。

  “大哥哥,别走嘛,那是什么琴,拉出来的琴声好好听。”在家,她从来不用看谁的脸色,这养成她大胆无畏的个性,虽然事实让人沮丧,可是她想起临走时母亲的叮咛,因此她抿著有点怯弱的嘴,想讨他欢喜。

  “别来烦我。”他终究是开口了,变声的嗓子锐利刺耳却毫无温度。

  “大哥哥。”他深奥莫测的眼睛有着冰冻人的魔力,海荷官瞧着他薄凉的唇开合,觉得全身发冷。

  “我不是你哥哥,别乱叫一通。”他大脚往前一踩,警告的意味再浓厚不过。

  一只青蓝色的男鞋。海荷官模糊地想起她母亲曾在祭祀祖先时说过,在中国人的习惯里,白色是祭天、红代表祭祖、青蓝祭魂,蓝是不吉祥的色调!然而,他全身是蓝,不驯的五官幽幽如会勾魂。

  他的眼睛明亮得离谱,为什么却给人沉重魅黑的诡异感?她不明白。

  “那我能陪你一起玩吗?”

  “陪我?”他嘲弄的笑声放肆又狂野,热烈的气息因为低俯吹拂过海荷官的面颊。

  鸡皮疙瘩从她的胳臂直窜四肢,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看着她因为着凉打过喷嚏而发红的鼻子,他忽然觉得有趣。“是你说听得懂我的小提琴,那换你拉来听听。”原本垂放在腿侧的乐器被塞进她短胖的小手。

  那个叫小提琴的乐器就有她的一半高,甭提拉动琴弦,她的下颚根本顶不住那笨重的乐器身体,她试了又试,却只累出一身汗水。

  “笨。”他用一字真言作终结。

  “我不笨,要是我有你的身高,也能跟你一样能拉琴。”海荷官气红一张瓜子脸,晶亮的眼珠因为冒火更显剔透,握紧琴弦的手露出小孩不明显的指节,她怒不可遏。

  她不是爱逞强的小孩,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他面前自尊心就是强猛地无法控制,她不明白,只是朦胧地坚持非做到不可。

  “笨小孩!我是天才,你想跟一个旷世无敌的奇才较劲?就算是下辈子也别想!”

  他轻藐地用食指戳她额头,倨傲地噙着轻嘲睥睨她。

  海荷官没能再多说什么,第三者的声音穿透迷雾隔开了她跟他的始遇。

  “荷官……尔真……你们在一起啊……”戈锦蠡的声音搀杂太多复杂,让人听不出真正的心声。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锦兄的公子一个比一个潇洒啊!”海绍怀眼一亮,还没能仔细看清自己女儿,就被戈尔真的光芒笼罩住。

  戈锦蠡尴尬一笑,接不上话。倒是戈尔真古怪一哂。“我们戈家只有一条龙,那是我大哥,至于我,那就算了吧!”

  戈锦蠡咳了声,虚弱地端起父亲的威权轻斥:“尔真,不可在世伯的面前放肆。”

  戈尔真还带一丝青涩的脸根植着乖戾,不过一双眼须臾不离地瞪着戈锦蠡。

  “是的,父——亲——大——人。”他一字字轻佻又刺耳。

  戈锦蠡闭闭眼,维持着长者的尊严。

  “小妹妹,虽然你距离女人还有一段很久的时间,不过,光着膀子和猪腿还是难看透顶,要永远记得别在男人面前暴露你的身体。”他狡黠地丢下话,看也不看尾随而来的戈回风和海香雪,离去了。

  海绍怀经他一提醒,这才恍然大悟地看见只穿棉短裤和衬衣的海荷官,他赶忙脱下自己的衣服才免去她继续外泄的“春光”。

  她顺势偎进父亲的怀抱,心头却悬着不知名的沉甸。

  那年夏天的海荷官刚满十岁。

  满身皆是叛逆的戈尔真十五岁。

  ☆ ☆ ☆

  “看看看……全是一堆假货,有什么非看不可的,倒不如全扔了算!”接下来乒乓哐啷的瓷器碎裂声同时响起,一只双耳一色釉的花瓶飞过海荷官脑袋上头,幻成美丽的抛物线条地掉在青石板上,粉身碎骨了。

  海荷官憋着梗在胸口那股气,没想到才摸到正确的方向,好大一份见面礼差点就打歪她的鼻子。

  在戈家作客的第二天,一早她逮住每个能问的戈家家丁,想知道戈尔真的住所。

  不料,大家笑眯眯的脸一提及戈家小少爷全转成凝重。那是一种又爱又恨的表情,年纪小小的她当然不懂人性的复杂,可是,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昨天对她没好脸色、说话又呛又辣的大哥哥在这的地位微妙。

  那双又亮又锐利却没有热度的眼睛一直燃烧着她。

  她必须见他,理由是——还他忘记带走的小提琴。

  从她站立的地方可以看见这栋建筑是戈宅里最高的点,原来他不只喜欢眺高望远,也喜欢住在高处。真是奇怪的人。

  “你到底还要跟耗子一样在壁角躲多久?”余怒未消的冷冽吹进自以为安全无虞的耳朵,海荷官肩膀线条僵了僵。

  “非要我出来逮你,你才甘心?”颀长的黑影像天外忽然飘来的乌云遮蔽了她刻意缩成团的身子。

  “哈,大哥哥。”她不自然的想扯出微笑,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应该会有效才对。

  “进来!”他用阴沉吓人的口气命令她。

  “如果我进去,你发誓不把气出在我身上?”

  他怪叫。“跟我讨价还价?好大胆!”

  “你已经说过第二遍了。不过一你要是夸赞我的话,我能接受的,我爹常说我唯一的优点就是大胆。”

  “少往自己脸上抹金粉,滚进来,立刻!”没哪个女孩看到他后不对人脸红心跳的,可她却聒噪得像麻雀。

  “我只会用走的,不会用滚的。”从来不见他说句好话,要是长此以往,以后他铁定会变成超级恶人。

  “你以为在对谁说话,掌嘴!”戈尔真眯狭了眼眄她。

  “我说的是事实,要不然你示范滚给我看,我也做得到。”她昂着小巧的下巴,水灵灵的眼里全是不服输。

  戈尔真拂袖跨过门槛进屋,临了,还是改不了恶毒口吻的丢下话。“要不立即进来,要不就滚出我的屋子。”

  他不胜负荷地瘫入椅背,眼一睨,她居然笑颜如花地就杵在跟前了。

  “你是幽灵啊,刚才慢得跟头老牛一样,非得要本少爷喊破喉咙,现在存心吓我是不是?!”他目露凶光,气得七窍生烟。

  海荷官被他森冷的光焰看得头皮发麻,她打出生没碰过这么难缠又无法讨好的人,明明他们的年纪相差不多,怎么每次说话都跟对牛弹琴一样难?

  “是你吓人哩,我的耳朵好得很你却老是用吼的,这样不会很吃力,喉咙也痛啊?”

  戈尔真听了不禁为之气结。

  “说!”他一口喝干茶几上的茶水,用食指戳着她光洁润滑的额头。“你到底所为何来?”

  海荷官被他不知控制力道的指尖一顶,痛是不痛,倒是身子全无防备地倒退了下,抱着小提琴的她本来就不容易平衡,这一晃,差点一脚踏进还散在地上的碎片堆中。

  “我来还这个的。”她想起这一趟的目的,赶紧奉上怀中的宝贝。

  “一个不值钱的西洋货,丢了它。”他眼睛长在头顶,一只脚无聊地挂上扶手浪荡地摇晃着。

  “不可以抖脚!”她有点舍不得把身形如胖姑娘的什么琴交出去,明明它能发出那么优美的音乐取悦人的心灵和耳朵,为什么在他眼中却一文不值,是他眼光太高还是她太笨?“我爹说抖脚是不好的行为,要改。”

  戈尔真晃动的脚丫子顿了顿,啼笑皆非的情绪翻搅了他,眼前的丫头人儿只有一丁点大,圆脸和黑瞳散发出天真精灵的气质,不讲求造作的举动处处充满活力,真是骗死人不偿命的可爱。想来,就算闯了祸也不会有谁舍得责备她的。

  像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都是被宠坏的小鬼,想来惹他,真是不知死活。

  眼下闲着没事他就陪她玩玩,不吓破她顽劣的小苦胆,让她知晓他这里不是小鬼该来、能来、来得了的地方……哼哼!

  “过来。”他朝她勾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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