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庭上缺席的检察官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她说,理直气也壮的。「这种事我不做,别人也会做——与其让别人偷懒,不如我自己来。」
「妳竟然能把这种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他大感不可思议。
「人本来就是好逸恶劳的动物,这很正常。」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妳考上检察官就只为了——过这样的日子?」
「不然呢?」她反问,软软的嗓音充满疑惑。「像小何那样,牺牲自己的生活,夜以继日地奔走办案,明明结了婚,却连蜜月都没有?有人感激她了吗?没有啊。上个礼拜还有家属来闹事,指责她办案不力,浪费他们缴的税钱——她就比较风光了吗?努力办案换来的还是人民的抱怨,那样就比较值得了吗?」
姜靖翔无言以对。这番话是事实,他无法反驳。
「再说了,拚死拚活办案又怎么样?到最后换来猛爆性肝炎死在办公桌上,最多不过是政府颁发一块刻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个字的墓志铭,那样有比较风光吗?」
愕然瞠目!姜靖翔诧异地看着眼前洋娃娃般的娇小女子,不大能消化从她口中吐出的讥讽酸语。
哎呀,说得太多了。施逸伦警觉回神,发现自己似乎被帅哥书记官当成怪物在看。
她是很乐意当焦点没错,但希望是因为美到令众人惊艳而成为焦点,而不是因为泼妇骂街让人侧目。
不好、不好,这样有失她优雅气质的淑女路线,这怎么可以!
「呵呵呵……」先傻笑几声再说。「我刚是说笑的,你别当真哦。」
很难有「笑」果。姜靖翔定定地看着她,试图从她甜美的笑容中看见还来不及修复的破绽。
「施检——」
「哎呀,都过中午了。」玉手搭上他臂膀。「一起吃饭,我请你。」
「不用了。」断然抽回自己陷进软玉温香的手臂。对于上司的主动示好,姜靖翔敬谢不敏。
他与她的关系没那么好,将来怕也不会好到哪去,南辕北辙的工作态度注定他们不会有什么良性互动。
圈起的臂弯一空,施逸伦讶然看着她英俊的下属离开检察宫室。
很少,几乎是没有,没有一个男人不乐见她主动亲近。
当然啦,在她施逸伦二十九年的魅力放送史上,还是少不了有这么一两位拒绝沉沦温柔乡的硬汉。
一个是刑事局法医杨洛,他对死人的兴趣远高于对活人的,虽然最后还是被她凶残的同僚何夭夭抢攻滩头堡,硬是拿下「杨太太」一席;另外一个,则是刑事局侦三队江明磊,因为他早就心有所属,而所属的人跟他又是焦不离孟的搭档。
至于第三个——就是刚刚掉头离开,她最近才上任的书记官。
没有女朋友、没有结婚,又不像其他男人,看见她就露出一副垂涎三尺的色狼表情——
仔细想想,他在她心中的评价已臻满分。
呵、呵呵!上帝去年关了杨洛这道门,又封了江明磊那扇窗,但还是很仁慈地将姜靖翔送到她面前。
在她二十九岁、已迈入三十拉警报危险高峰期的今年,上帝终于眷顾到她,给了她一份从天上掉下来的最佳礼物——她迟迟未降临的姻缘。
趁现在,月老尚未发现他,邱比特还没瞄准他,她不要再观察了。
就这一次,她决定让感觉作主,先抢先赢。
是的,她施逸伦决定要、开、始、恋、爱、了!
对象就是初来乍到的英俊下属。
苏!吸吸垂涎的口水,免得破坏自己优雅气质的淑女形象。
人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她追他,应该不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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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不难才怪。
「是谁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的?」发明这句话的人给她站出来,她要提出严正的抗议。「我就觉得自己像在爬喜马拉雅山,愈爬愈高愈觉得冷。」
「妳可以效法梅花,愈冷愈开花。」旁边凉风吹来,无视她情路受挫的苦涩,一点同情心都不给。
「是啊,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再叹,「妳当初追杨洛是不是也这么难、这么辛苦?」
何夭夭停下手边工作,视线从调查报告书落到同僚身上。「八个字送妳——一心一德,贯彻始终。」
「拿歌词敷衍我,没诚意。」
「我是说真的。如果妳真那么喜欢他就该放手去追,过程或许辛苦,但追久了就是妳的。」她就是最好的例子。
「真的吗?」施逸伦托腮,从决定追他开始,她已经连吃三天闭门羹,都快撑死了。「杨洛就是这样被妳吃了吗?」
「最好是我吃了他。」呿,当她是天山老妖吗?
「开玩笑的啦。」
「我挺好奇的。」八卦人人爱,何夭夭也不例外。
「什么?」
「我听品尚说,妳的白马王子只有高中毕业。」
「是啊。高中毕业就能考上书记官,很厉害吧?」八字还没一撇,施逸伦就已经秉持「情人眼里出西施」法则,为心仪的男人感到骄傲。
得到证实,何夭夭很惊讶她会喜欢上他,甚至不惜牺牲做作的淑女形象倒追。
不是她看不起姜靖翔,而是以过去施逸伦爱面子的习性来看,两人学历之差、条件又悬殊得可以,她是看上对方哪一点?
疑问说出口,反而得到施逸伦一脸「妳怎么不懂?」的狐疑表情回应。
「我就是不懂。他的条件在地检署不算是最好的。」甚至可能是最差的。
放眼整间书记官室,十个人里头有九个是大学毕业生,姜靖翔反而是唯一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稀有动物。
不禁怀疑起施逸伦怪异的择偶条件,暗自揣想是不是三十大关将近,让她觉得压力过大,开始「饥不择食」?
「哎呀,妳不会懂的啦。」
「我是不懂。」而且是非常不懂。「只要撇开工作散漫、坐领干薪,爱撒娇又任性这几个毛病,妳的条件还算不错。」
「真是谢谢妳哦。」施逸伦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被称赞。
「不客气。」何夭夭很干脆地接受她的道谢,另一个疑惑接着萌生。「既然妳都肯纡尊降贵、放下身段倒追他了,妳还说你们两个之间隔座喜马拉雅山,会不会太夸张了?」
「一点都不。」施逸伦下巴搁在何夭夭的办公桌上,为爱伤神让一张俏脸黯然失色。
「他讨厌我。」四个字,重得让她的纤纤细颈像断了似地垂下。
「唷!」难得啊,在地检署竟然还找得到不被她迷得昏头转向的男人。
冲着这一点,何夭夭决定开始欣赏姜靖翔这号人物。
「给些建议吧,在倒追男人这件事情上,妳是前辈。」
最好是。何夭夭斜眼睨视,真不敢相信竟然会有人在求人帮忙的时候,还能在无意中重伤对方。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刚才说话的口气很有问题?说得好像她何夭夭是个经验丰富的花痴一样!
真是有够欠揍!
「说说看,妳觉得他讨厌妳哪里?」
螓首一侧,想了会。「大概是中午才来上班,宁可去喝下午茶也不想出庭,迟到早退,请假去百货公司买名牌……嗯,还有——」
「够了。」何夭夭扬手打断她数不清的劣行。「我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她这些缺点根本只需用一句成语就能解释清楚。「总而言之,妳的姜白马看不惯妳尸位素餐的行径就对了。」
正中红心!施逸伦揪眉。「妳说我该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开始认真工作就好了。妳应该知道,认真的女人最美丽。」
「不,我只知道认真的女人最狼狈。」眼前就有一个最佳例证。认真工作只会换来一头凌乱黑发、两枚黑眼圈,外加睡眠不足的干涩肌肤,得不偿失。「这样会没有时间上妆、买衣服、睡美容觉——如果没有这些,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最好妳人生的意义就是这些。」呴!台大竟然收这种人,国家考试竟然容许这样的人跻身司法界?真是没天理!「行啊,妳可以继续维持现在的生活方式,只要收回妳对姜靖翔的垂涎。」
「怎么可能……」她好委屈地说。
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怎么能说收回就收回,又不是小孩子玩扮家家酒。
「那就改变啊,让他知道妳是认真的、是真心的,愿意为了他改变自己漫不经心的工作态度,认真地工作,认真地喜欢他——追求这档事最重要的就是表现真心,总要先付出一点什么,才能要求对方回应不是吗?」
「所以说先动心的人比较吃亏。」没有付出,就不会奢望对方回应。「人家只有被追过,从来没有追过人,好难……」
「万事起头难,习惯了就好。」
「妳也是吗?追杨洛追成习惯,练就一张刀枪不入的厚脸皮,缠到他不得不娶妳回家?」美目不由得为曾经心仪的对象挤出一滴滴同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