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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我送他进来吃免费的牢饭。”接着她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发生的经过详细地告诉沈野,间或掺杂着手势,快乐得宛如事不干己一般。

  沈野看一眼那孔武有力、高头大马的人,脸色马上凝重起来。“他伤了你吗?”他急急检查她的外表。

  “还好啦,不过弄脏了衣服。”

  “丁绯,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再路见不平,不管有力无力都要挺身而出,唐吉柯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英雄主义已经落伍了,你还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才甘心?为你提心吊胆的日子到底还要我过多久?”他的脾气终于拣在一个最不合适的地方暴发了。

  发怒的沈野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狂飙之气咄咄逼人,这样的沈野是百年难得一见,也是绝对陌生的。

  丁绯居然在他暴怒的阴影下瑟缩了下,她不自觉掩藏自己太过的笑容和神情。

  “你于吗生那么大气,我又没做错事。”她有些难过地垂下眼。

  “你跟我来!”真要摊牌,这里绝不是好地方,十几双虎视耽耽的眼睛和异于平常百倍遽增敏感的“顺风耳”正废公忘私地注意他们呢!

  怎能免费便宜这群绿头苍蝇?

  拉住她的小手,沈野不由分说便把她推上自己八一年的福特车里。

  一时之间气氛凝重,如果此刻空气忽然结成冰弹破空而出,丁绯也不会觉得奇怪。

  “你还是开这辆老爷车啊!”她没话找话。

  他的眼光遥遥地销定停车场围墙外的一株蔓生九重葛,对于她的话仿若未闻。

  丁绯秀气漂亮的双眉倏地塌下来,眼睫半合,她带着些心虚嘟嚷:“你干吗小题大作、大惊小怪?这种出人意表的事我又不是第一次碰见……”

  他依旧缄默如石。

  他沉默的坚持那么令人无法置否,竟隐隐牵动了绯浮动的心,她不由自主地放软态度。“小乌龟,我保证,以后一定远离所有的危险地区,再也不插手管人家闲事,不让你再提心吊胆……”她开出百年难得一见的保证书。

  沈野久久没有回应,丁绯几乎憋不住准备开出更多安抚他的支票之际,一声烟雾般的叹息由沈野口中袅袅吐出:“小绯,以后一定要学着照顾自己,知道吗?”

  丁绯心中的警铃猛地拚命大响,不对!不对!打八百年沈野就不再叫她“小绯”,莫非他吃错了药,竟然还婆婆妈妈地要她自己照顾自己,这算什么?

  一股不请自来的感觉慢慢淹没她,她只觉心里酸酸、苦苦的,十分不对劲。

  “这个月底我要回台北一趟。”他的声音平板得听不出平仄起伏。

  这完全不像她认识的沈野,大怪异!回一趟台北了不起几个钟头的车程,为什么她竟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冰沁冷寒人心的忧郁?

  这……太奇怪了。

  “家里替我安排了相亲,我无法拒绝。”

  她的中枢神经忽地卡住,修长的黑睫毛不停地眨呀眨,一大堆不知是啥怪东西乱七八糟地在她的心脏反复翻转,一遍又一遍,那感觉——好痛,好痛……

  第五章

  这样的丁绯不啻是绝无仅见的。

  她将整个身子沉放于柔软沙发的最深处,修长的腿弯膝紧靠身侧,下额支在双手轻环的沙发垫上,不苟言笑的娟秀脸庞弥漫着温柔、沉静。黑湛的双眸混合着深思和落寞,茫然的意识似乎沉浸于遥远、古老的世界,仿若遗世而独立。

  她浑然不觉身边有人在注视她。

  丁奶奶趋前关掉正在上演着综艺大爆笑节目的十六比九长方型宽荧幕电视,希望能引起丁绯的注意力。

  她还是无动于衷。

  “丫头,你有心事?”

  丁绯眨眨眼,如大梦初醒。

  “奶奶。”

  “后悔回到乡下来了?”丁奶奶故意迂回旋绕。

  “怎么会呢?”

  “傻丫头,奶奶还没有老天真到相信你是为了要孝顺我,才放弃台北大好的工作机会回乡下的。”

  “奶奶!”她毫不考虑地抗议。

  丁奶奶温暖地微微一笑,一抹睿智了然之色飞掠历经岁月风霜的面容。“先问问自己的心,不要太快否定。”

  “奶奶!”丁绯睁大晶莹闪烁的眼眸,似懂非懂。

  丁奶奶凝睇丁绯眼中熠熠不定的光采,心中忍不住一叹。

  唉!真是个感情迟钝的孩子。

  “我听沈野说家里给他安排了相亲,这两天就要回台北了?”

  “那个臭乌龟!”她的反应激烈。

  这么大的情绪反弹……不错!还有药可救。

  丁奶奶笃定地自忖。

  尽管如此,对这个反应迟钝、还不甚开窍的孙女,丁奶奶犹嘴巴不饶人地说着反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天经地义的事,他是沈家的长子,年纪也到了适婚期,传宗接代是理所当然的义务。”

  “奶奶——”她抛开椅垫,跳得老高。“我不赞成。婚姻不是该因为两情相悦才决定彼此长相厮守的吗?若只是为尽义务而结婚,那多可怜啊!”

  老奶奶安之若素。“丫头,你凭什么反对人家?你跟沈野既没婚约又不曾两心相属,充其量也只能说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他即将有结婚的对象,你应该恭喜人家才对。”

  丁绯脸色倏变,一张俏脸先是通红,继而悉数转白。“我不管,反正我就是反对!”

  “哦?”老奶奶心中窃喜。这丫头好不容易终于有点认真的态度,可喜可贺!

  “小乌龟他胆敢丢下我一个人——”丁绯喃喃自语:“想都别想——”

  ※ ※ ※

  “你要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就告你非礼!”

  那气极败坏的声音,不用怀疑,就是打从医院的病房里传出来的。

  窗明几净的病房里,只见沈拾叶一张清秀水净的脸怒意满布,衣着整齐地倚在床头,娇小的身子蓄满逼人之气,像头备战的雌豹,随时准备外起反抗猎人似的。

  相对的,站在她面前的龙骧,一副“老神在在”、不温不怒的样子,沈拾叶的话听在他耳中,完全被当成猢狲在造反般。

  他的独特沉静已到了有些遗世独立的味道,没错!就是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零号反应让她倍觉刺眼,他简单地穿着一件质料极佳的棉质白衬衫,褐色休闲长裤,外搭绿格布料的背心,意大利的PRINECESS麂皮皮鞋,整个人便帅得教人离不开眼。

  她对他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

  这一个星期以来,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几乎令她崩溃。每天的喂药进食,他得亲眼目睹拾叶吞进嘴里才肯罢休,夜里,他一声不吭,安之若素地在房中打地铺,更过分的是连她进盥洗室他也直愣愣地站在门外等候,直到她出来为止,丝毫不肯放松。

  她讨厌他,在他面前,她根本毫无隐私可言。她恨他,要不是他的出现,她那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恋情不会在还没开花之前就夭折,他还害她撞断腿,对!她讨厌讨厌讨厌他!这一切全都要归咎于他——龙骧!她命中的恶运、扫把星!

  正在一旁帮忙打包行李的丁绯,即便站在角落也能感受到他们两人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不过,她可没打算插手。

  她印象中的沈拾叶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孩:眉目如画的依人神态,冰肌玉肤,仿佛有暗香盈袖。一如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清荷。

  这等飘逸出尘的女子说什么也和动辄大声嚷嚷、脾气暴躁如雷的形容词沾不上边。怪就怪在这些日子来,沈拾叶只要一见到龙骧,经年累月隐藏在她性格深处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竟毫不考虑地跳脱出来,这种脱轨失序的情况——令人莫名狐疑。

  她还没来得及深究,就听见沈拾叶一声低呼,她娇小的身躯被龙骧拦腰抱起。

  拾叶在一阵羞怒的无措后,对他骠悍的作风更反感。“我有手有脚,放我下来,你这个登徒子、大色狼、臭浑蛋!”

  她这辈子还没这么口不择言地骂过人。

  龙骧不言不语任着她叫嚣,不为所动地踢开房门,径自将她抱了出去。

  长廊外,满是求医挂诊的人。

  拾叶羞得恨不得自己有五千度的大近视,免得瞧见那些投射而来指指点点的眼光。

  “龙骧,你再不放我下来,我保证让你丢脸丢到北大西洋去!”

  她生来绝少以这种字眼胁迫人,魄力自然没啥可信度,又见龙骧依旧旁若无人地长驱直走,鼻里又酸又甜,眼眶不觉一红,语气中便酿满了楚楚可怜的意味。

  龙骧心里一动,不觉将她抱得更紧。

  满天匝地的红潮淹没了拾叶的理智。跟他说话无异是对牛弹琴,强烈的挫折感油生之际,控诉和抱怨随即脱口而出:“龙骧,我恨你!”

  她疲倦的语音轻细如蚁蚋,要不仔细听还真不知其所以然,可是龙骧却揪然色变,在短短几秒的怔忡后,竟微微牵动嘴角——只是唇边的笑容殊无温度。“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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