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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就一些烂木头,她何必在意成那个样子。

  夏小圭僵硬地扭身,被逼在眼眶的泪由眼角飞坠。咬住唇,她像被鬼追似的匆忙退逸。

  他瞪大跟珠觑着手背上忽然平空飞落的一颗透明珠子。

  那珠泪犹带沮热。

  那是泪,她的热泪。

  她哭了,为什么?

  冲击如此大,该死的罪恶感如搁浅的浪花在一瞬间便覆没他冷静自持的心——

  * * *

  人前的坚强和面具完全卸下、崩溃了。

  把自己反锁在房间,决堤的泪再也毋须掩饰。

  她竭尽所能,依然保不住她小胡子哥哥留下的东西,保不住呵。

  深刻的自责像疯狂的蝗虫肆意吞噬她脆弱的心,遽来的打击太强烈,教她如何调适这突如其来的剧变?

  牧场的一钉一瓦全沾满她小胡子哥哥的味道手泽,而她却无力阻止破坏,只能跟睁睁任那冷血动物,百分之百寒带恶魔的魔爪任意肆虐。

  她好恨自己薄弱的力量……

  * * *

  薄薄房门外矗立一个高大的身躯。

  他安静地聆听门内的动静,阴沉沉的气息在他眉间流动,脸色忽青忽白。

  然后,夏小圭推门出来了。

  错愕由她微红的眼中低空掠过,怒气还未伸张,他却先声夺人了。“我以为你打算一辈子躲着不见人了。”

  “你偷听我……”哭。最后一个字,她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个人到底明不明白何谓适可而止?

  这样的人教她如何共事下去!

  “你为什么哭?”她唇下有排细细的血印子,刺激他的良心。

  “我为什么哭?”她大叫。“我委屈求全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这点,你最好记住!”

  她的脾气发得投道理。“如果你晕为了那堆旧羊舍哀悼,你的泪也太廉价了。”他直视夏小圭犹带残红的鼻头和眼圈。

  意识到她刚才肯定痛哭过一场,他的心情大坏。

  夏小圭听着他冷淡无情的讽刺,心痛如刮骨,她不假思索地一巴掌旋即挥出。

  “啪”!清脆的五爪印明皙地印上他的颊。

  夏小圭瑟缩了一下。她从来没打过人,这是生平头一遭。

  他的表情更趋阴森。“够了没有?”

  看着红肿的掌心,夏小圭嗫嚅。“打了你,我不愧疚,是你活该!”

  他的声音其冷如冰。“别扭闹够的话,我要你记住一件事。”他危险地逼近,将夏小圭逼至墙角,盯住她。“凡事可一不可再,再犯,你该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

  “你……傲慢又自大,简直是不可救药的暴君,你连我小胡子哥哥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她以受创的眼神回瞪他。

  他深吸了口气,莫名的怒气霎时长了翅膀径自不见,刚硬的线条不自觉放柔。

  “你——是不是被我吓坏了?我那么凶。”

  夏小圭有一瞬是茫然的。怎地,这人,翻脸像翻书,说变就变,先前是只刺猬,这会儿是驯狮。

  她一时适应不来他的个性。“我不以为有人能适应你的脾气,你像颗不定时的炸弹,让我很难继续待下去。”

  “你想走?”他警觉的眼立刻眯起。

  “小女子也守信诺的,放心,在你安顿好牧场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的。但如果你的坏脾气不改,我没把握自己能熬多久。”

  “熬”!多痛苦的字眼。

  “你不许走!”才收敛的霸气又张弓拔弩了。

  “我很识大体的,不需要你凶巴巴地吼我。”

  “吼?”他笑不出来,自己何时变得动辄得咎了。“我从来不吼人。”他的音量不自觉提高。

  “是吗?”酒醉的人也从不承认自己醉酒啊!

  他总算迟钝地发现自己的音量的确骇人,即使掀了屋顶也还绰绰有余。

  何时,他变得暴躁易怒?似乎自见到她开始,所有的情绪再也无法自主。

  “算了!我还有一堆事要做,去帮我泡杯咖啡,巴西豆四分之三匙,不加奶精和糖。”

  夏小圭的脑中闪过什么,她的小胡子哥哥也嗜咖啡如命,更凑巧的是他们两人的习惯一致,就连咖啡豆的分量也要得一分不差。

  她的脸泛起一丝疑惑。

  他不曾发觉,此刻,他只想快快离开夏小圭。

  他回来,究竟是错是对?

  原先他并不打算逗留,为的只是再看一段她好不好。然而,见面的那一瞬间,情感便凌驾一切,主控了他的理智。

  以前,她是烦人精,整天蹭在他身边,比苍蝇还磨人,赶也赶不走。把牧场留给她是因为他在台湾别无亲人,只有她,勉强算是。

  她还果真没半点商业天分,把一个好好的牧场经营成如今这种局面,他相信他再晚个十天半月回来,牧插注定难逃倒闭或被拍卖的命运。

  他承认自己是在乎她的,从以前就是。他也一度想把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却因为年纪悬殊而作罢。

  如今他回来了,物是人在,但欧阳越迟疑了。

  他太血腥、太黑暗,一个一半生活在黑暗世界的人如何奢想树有天使?太痴人说梦了。

  他只要将他的天使拘囹在他视线的范田内,用目光爱她,便满足了。

  夏小圭很快把咖啡送来。

  银匙、荷叶边咖啡杯组,香味壕绕地放到欧阳越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这组咖啡杯?”久违的咖啡杯,令他有重沮旧梦之感。

  蹙了眉的夏小圭口气怪异。 “你也喜欢这组咖啡杯?”

  她的小胡子哥哥有收集杯子的嗜好,喝茶、开水、水果茶、花茶、咖啡,每喝一种都有固定的杯子,一直以来,她也将那些杯杯罐罐保存得非常完整。

  原来,她是想试一试他。

  人的外貌可以因整型科技而有所改变,习惯却不然,是日久浸淫的结果。

  一丝难以言喻的妄想就这么入侵夏小圭灵活的脑梅——不可能!她居然荒唐地将他想成小胡子哥哥。他已经不存在,而她,是怎么了,是太过思念吗?

  黯然垂下眼睫,看她自己做了什么好事?眼前的男人还是个陌生人,她却无聊地企图由他身上找出和小胡子哥哥的共同点,她肯定是疯了,还疯得不轻!

  “你干吗这样盯着我看?”一口香浓的咖啡还含在口中呢,便发现她黯淡的目光。

  她有心事?

  “我很好。”他有透视眼吗?居然瞧出她微微的失落感。

  “我听见你在叹气。”他固执地要求答案。

  “你——到底烦不烦?”他存心找碴吗?

  “你心里想着别人对不对?”认知了天外飞来的这点,对香喷喷的咖啡他倏地失去胃口。

  “你究竟想胡闹到什么地步?”她已经压低姿态不愿随意桃起战事,他还想怎样?

  无理取闹,没错!他就是这意思,他们难道有仇?还是八字犯冲?

  “你指责我?”他不悦地眯眼。

  “如果你觉得精力过多无处消耗,我建议你牧场周围的牧栏已不堪使用,多少花点时间做正事去吧你!”

  “我的工作用不着你多嘴,你只要告诉我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夏小圭闭闭眼,才能咽下心中极度的不满。“老爷,”荒谬。“我的脑子归我自己保管,你管不着!”

  她一定累了,才会莫名地将他误认是小胡子哥哥,她一个人奋斗太久了,弹性已经疲乏,或许她该下山好好休息一天才对。

  她从来没想过要休息,和眼前这男人不过针锋对垒一天,她便有招架不住的疲累感,她是怎么了?

  才一天,她就已经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欧阳越极度的不舒服。他不喜欢夏小圭将他置之度外的态度,好像他是个陌生人似的——

  他蓦然苦笑!真是蠢哪,现在的他根本就是陌生人;对任何人而言。

  他到底在做什么?

  现在的他早不是欧阳越,也不再是她心中的小胡子哥哥,他不过是她眼中的暴发户和陌生人。

  突来的认知令他烦躁,跟看夏小圭走开后,他气闷地将额抵住冰冷的玻璃。

  ——或许,他根本不该回来;或许他该消失得彻底些——

  * * *

  “小圭。”阳光下,一辆野狼一二五喷着大把浓烟直奔夏小圭而来。

  车子戛然停止,老爷车还咳了咳,吐出一口乌烟瘴气才休止。

  “达开!”看见来人,夏小圭满是阴霾的小脸一扫而空。“又给我送面包来了?”

  “喏,我阿嬷交代的事怎么敢忘。”他由车箱拿出一袋面包,献宝似的递给夏小圭。

  她也不客气,立刻拆封,捧场地吃将起来。

  “阿嬷的手艺真不是盖的。”她口齿不清地夸奖。

  封达开不好意思地低头,双眼只闪着光芒。“真的好吃?”

  “嗯。”

  “这些是我做的。”他腼腆地说道。

  “真的?”夏小圭大笑,很哥儿们地敲他肩膀一记。“出师了!”

  封达开是他们鹿谷乡最大一家面包店主的独子,除店面外还有自家经营的工厂及原料厂。关纣经营旅馆附设的餐厅,便以他们家做出来的西点为招待客人的甜点。他和小圭是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感情十分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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