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眼梭巡在场的数人,精明的老者很清楚他们想图谋什么。纵横商场一辈子的殷镇,没有料到晚年会面临一场这样的家庭风暴,或者该说丑事。
不论是事情背后的真相,或是眼前这些眼底写满贪婪的子孙,都很丑陋。他为什么会教育出这样的子孙来?他无语自问。
一室骇人的静默,半晌,殷兰委婉的开口打破沉默。
「爷爷,您为什么会说殷琰他是殷家的骨肉,报告已经证明他和四叔没有亲子的血缘关系了呀。那么他是谁的孩子?」
「你们为什么没有找你们大伯过来?」殷镇忽然问到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上。
殷彻道:「就算找了大伯,他也不会过来,他是个画痴,整天只沉浸在绘画里,除非是和画画相关的事,他才会感兴趣。」
「爸爸?」殷鸿忽然凝起眼来。
「老二、老三、老四,你们跟我进来,我有话跟你们说。」殷镇起身走进书房,他的贴身随扈在一干人全进去后,守在门口,不让其他孙子辈的人擅越一步。
半个小时后,书房的门开了,出来的四个男人脸上各有不同的表情,有的忿怒有的失望有的鄙夷。
「爸,爷爷说什么?」殷彻迫不及待的上前询问父亲。
「当然是证明我殷琰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殷家子孙。」门口传来的声音霎时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纷纷惊愕的望过去。
殷琰旋动着手里的车钥匙,一脸狂傲而悠哉的晃了进来。
「不可能!」殷兰道。
「亲爱的二叔,你说呢?」锐利的鹰眸睥睨的望向殷鸿,眼底充满着浓浓的嘲笑。
殷鸿脸色阴沉的不发一语。
殷镇却开口问:「殷琰,你早就知道了?」
冷锐的眸芒一一扫视过在场的一干人,殷琰不置可否的耸肩。
「你怎么知道的?」殷镇讶然的注视着他,他以为这个秘密应该只有他和殷琰母亲知道,这是当年两人谈好的条件,不把这件事告诉第三个人。
这是一桩丑闻。他们殷家丢不起这个脸,事情一旦公开,殷家将沦为笑柄,在茶余饭后,被世人拿来嘲弄说笑。
他不能让这种有辱家门的事发生,所以这些年来他才会一再容忍媳妇在外头的放荡行径,还不准儿子跟她离婚,为的就是要她对此事守口如瓶。
他也因此很不愿意看到殷琰,直到他十八岁开始展露出商业天份,被他意外发现后,这才将他带到身边亲自调教。他也不负他所望,成为一个优异的企业领导人,殷家下一代的子孙里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他的才能。
斜睨着大厅里的众人,撇唇,殷琰懒洋洋的开口,「某年有人酒后说了醉话,透露了一些端倪。」
「那个该死的女人。」殷镇低咒。
「不是四叔的儿子,那殷琰到底是谁的儿子?」听不明白他们说的话,殷兰忍不住问。
殷镇朝三名儿子挥挥手,要他们离开。
殷诚怒视他名义上的儿子一眼,拂袖离开殷家大宅。
「回去再说。」殷鸿也召唤着一双儿女。
「爸?」
「我们也回去了。」老三也招呼着儿女一起离开。
原本热闹的大厅,顿时变得冷清。
殷镇坐了下来。「你知道多久了?」
看着他们像斗败的公鸡似的,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离开,殷琰露出得意的冷笑。
「十六岁那年知道的。」
「你早就知道他们今晚要干什么了?」深沉的眸光瞬住他,殷镇若有所思的问。
「嗯。」
「所以你存心袖手坐视他们今晚的胡闹?」
挑眉,他反问:「不然你希望我怎么做?向他们讨饶?是爷爷你教我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的道理,他们处心积虑想斗垮我,难不成要我吞声忍气,容忍他们对我恣意的步步进逼吗?」
殷镇注视着他,所有的儿子和孙子里,这个孙子最像他,嚣张狂霸,容不得别人亏待自己,若有冒犯必定给予最严厉的回击。
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呀,家族内部分裂无法团结,只会分散力量,让外人有可乘之机。
沉沉的叹息后,殷镇才徐徐启齿,「他们终究是你的亲人,别做得太绝了。」
「爷爷,很显然他们并不把我当亲人看待,你今晚亲眼目睹他们是怎么对付我的,欲除之而后快。」他冷嗤,「倘若不是那层微弱的血缘关系,我恐怕没办法再站在这里和爷爷说话了吧?」
殷镇略显疲累的靠向沙发。
「罢了,殷琰,日后我会把战龙集团交给你,但是我希望将来你能多少容忍一下你二叔、三叔他们,他们没有你的才能,留一口饭给他们吃,不要把他们逼上绝路。」
血缘关系就是这么现实,能否继承家业以此为依凭。纵使你有多大的贡献,多高的才干,若没有这层关系,什么也得不到,这种私心尤以讲究血统的东方家族为最。
扯唇,殷琰不予以任何承诺。「爷爷,我无法答应你什么,我只能说人不惹我我不惹人,要是爷爷放心不下,就免除我的职务好了。」
如果不是自己拥有商业上的才能,他此刻哪还可能站在这位殷家最有权威的大家长面前。十八岁前看到他,他给他的脸色只有憎恶两个字而已。
一出精心策画的闹剧就此落幕,最大的赢家是殷琰。
月夜下,他驱车离开豪华却显得寂寥的殷家大宅,挂在唇角的嘲讽笑容在思及蓝掬云时,脸上冷硬的线条霎时柔和下来。
忽然很想见她,原打算过两日再去接她回来,他当下改变了行车的方向,朝一栋老旧的公寓驶去。
停好车,步上二楼,大门没有锁上,他疑惑的推开门,瞬间,他全身的血液沸腾了起来,真正属于他的一场风暴此刻才开始……
第9章(1)
夜晚八点。
搬回这栋公寓已两天,蓝掬云也两天没再见到殷琰。客厅的电视打开着,她的视线却望向窗外。
不知道……他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她无法遏止想念这个男人的心情。
才短短两天而已,她已开始思念他了,这还不叫……爱吗?
她不愿承认,却也躲避不了。
她忽然想到艾宝翔和岳化之间的感情,在岳化出事前,他们就是一对令人羡慕的情侣,虽然身为同性令他们的爱情无法坦露在阳光下,但他们爱得深挚。
岳化出事后,艾宝翔也无怨无悔的守着这份看不到未来的感情。
她拿起电话拨了过去,想知道他的近况。
铃声响了许久都没人接,她以为拨错了,又重拨一遍,再响了很久,终于才听到声音传来,却是一阵抽泣的声音。
她惊问:「宝翔,是你吗?怎么了你在哭吗?什么!岳化他……走了!」闻言,她愕住,马上说:「我马上过去你那边。」
她匆匆出去,来到岳化家,看到出来为她开门的艾宝翔憔悴不堪泪流满面。
「宝翔。」她张开双臂拥住他,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抚慰他此刻悲恸至极的心绪,只能静静的抱着他。
「我一直在等他醒来,他怎么忍心就这样走了!」艾宝翔痛苦的掩面啜泣。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两人进到屋里,她看到躺在床上已经失去呼吸的男人,他面上濡湿了一大片,她明白那一定是艾宝翔所流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脸。
「今天早上我想替他喂食时,才发现……他已经没有呼吸了。如果不是我昨夜工作太晚,不小心睡得太熟,也许就不会……」他发现后立刻将他送到医院急救,一到医院,院方就判定入院前已死亡,要将岳化送到停尸间去,他不肯,把他载了回来,就紧紧抱着他,一直到刚才她打电话来。
「宝翔、宝翔,这不是你的错。虽然岳化他没有办法说话、没有办法行动,可是我想他一定很清楚你这两年多来是怎么尽心尽力在照顾着他的,他离开的时候,一定是怀着满满的爱和对你的祝福而去的。」
「不,如果我早一点发现,说不定还来得及救回他!」他自责无比的泣道。
「救回他又能怎样呢?让他继续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无法开口、连感觉都不能表达吗?宝翔,让他安心的走吧,他已经被困在床上两年多,你还忍心继续让他受这种折磨吗?我相信看着你这两年的心痛,他一定更痛苦。」
他哽咽的泣诉,「我还等着和他一起去创造属于我们的梦想,他怎么狠得下心就这样走了。」
「有些事是人力永远没办法改变的,你只能学会接受它。岳化他临终那一刻,一定不希望你再为他伤心了,这两年来你为他做得够多了,他一定希望你能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想做的事就是守在他身边。」这两年来支撑着他的是他和岳化之间的感情,顿失爱侣,他心灵的支柱彷佛也塌陷下来,他茫然得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
「别这样,让他没有牵挂的走吧,若他在天有灵,看着如此悲伤的你,他一定没办法走得安心。」瞬着他红肿的眼睛里心碎的泪水溃堤而出,她不忍,决定先把他带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