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头上司果然被中国人同化得彻彻底底,连探人隐私这档事也学。齐娸放下手中的碗筷,“我不认为谈恋爱对我而言是必须的事,我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想有任何变动来困扰自己,这是我让自己快乐的方式。”
她在暗示顶头上司最好别对她有非分之想,她不是浪漫至上的小女孩,更不垂涎他的多金及外貌。
“因为你有一段不甚愉快的恋情?”他探问。昨天她又困又醉,他才善心大发地任她睡去,而现在……他可不打算让她轻松过关。
齐娸皱起眉头。他怎么会知道?
应骥超笑道:“昨天你喝醉时告诉我的。”
“醉言醉语你也当真?”她企图蒙混过去。
“我相信‘酒後吐真言’,中国老祖先的至理名言。”他穷追不舍地问:“他对你不好?甚至动手打你?”
她静静地不说话,一双筷子在碗里又戳又刺,好久好久才启口——
“是我对他不好吧。”她强牵起笑,“我的恋爱学分修不及格,不知道做人女朋友该有怎样的自觉,我脑子里认定的本分在别人眼里是很伤人的表现,我做错了,却没有人告诉找错在哪里,每个朋友对於我和他之间发生的事,都指责我的失败,说我配不上他。”
她试著回想当年总是笑著要带她去看山、看海、看水的年轻男子,无论如何努力,再也拼凑不出曾被她伤害过的破碎脸孔,或许日後在街上重逢,她也认不出他来。
“你们吵架了?”很好呀,情势对他有利呢。
“吵架不是应该两方争吵叫骂或冷战吗?我们没有吵架,生气的人只有他。在他怒火冲天时我只跟他说了一句话。”齐娸连笑都懒得笑,没注意应骥超已坐到她身畔,伸手轻揽她的肩,习惯性将她安置在怀里。
“嗯哼?”他在等她接话,想藉此更加了解她。
“‘我要睡觉了。’”齐娸的眼光落在握著她手背的大掌,声音懒懒的。
“然後?”果然很符合她的性格,不过这句话会令愤怒的人更加火大。
然後?然後她只记得被赏了火辣辣的巴掌、一双充满怨恨的怒眸瞪视,以及一句咬牙切齿的批评——
你根本不配谈恋爱!
她能体谅无缘前男友的不满及压抑许久的怒意。谁能容忍自己的女友对一切关於他的人事物都兴致缺缺,独锺情於睡觉?
尤其面对她的淡然,无缘男朋友更觉得真心被她践踏。其实她并没有任何玩弄或糟蹋别人感情的意思,她也试著努力改变自己来迎合他,可是这样的逼迫自己让她好不快乐,难道她在爱情里没有办法维持“齐娸”的本性,只能让自己变成别人眼中“适任的”女朋友?
她怕了,不是害怕无缘男友的离去,也不是害怕当初烙在脸颊的伤人耳光。她只是怕这同样的过程反覆发生——她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最后仍落得一句全盘否定的评价。
齐娸将往事娓梶道来,云淡风轻。
“所以你害怕的并不是我看清楚你的睑,而是重蹈覆辙?”难怪她昨夜会边说要睡觉又边害怕被人掴耳光,都是那个混蛋前男友在她心底留下的阴霾。
“我们只适合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我不想改变……不想为任何人改变,也不要任何人为我改变,以免对方到了无法忍受时,又将积压的怒意一次爆发,说些‘你爱我没有我爱你来得深’、‘一切都是我单方面付出,你只是一迳接受’之类的指责。既然不配谈恋爱,那就别谈,我落得轻松自在。”她肩一耸,满脸无所谓。
应骥超收紧双臂,将她收纳在胸怀中。
“如果你讨厌改变,就试试一切维持现况,你是齐娸,我是Archer Willis,你是秘书,我是主管。一切都没有改变,只不过再加上一种新的身分,如果交往过程你觉得有一丝丝不舒服或排斥,我们就终止这样的关系。”他的嗓音好沉好低,像坚定的求爱,“不过我相信不会有这天的来临。给我一次机会,也给自己重新的选择,嗯?”
齐娸瞧不见应骥超脸上浓烈的柔情,只看著拥紧她的有力双臂。
“我可以随时决定分手?”
他苦笑,“你别朝坏的方面发展,OK?”
丑话当然要说在前头。“你不会纠缠我?”
“嗯哼。”模棱两可的应声。
“即使我不会为了你来改变自己?”她不确定地问。
“我也不会改变自己来讨好你,一切照旧。”他认真回答。
齐娸看著五年多来她最接近也最了解的男人,他开出来的条件有利於她,主导权也掌握在她手里。如果连相处如此长久的他都无法忍受,世界上大概也找不著与她契合的另一半吧?
她破釜沉舟,“好,那就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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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家的女朋友应该做些什么,她不清楚,不过当男朋友正巧又身兼顶头上司的时候,她倒是相当得心应手。
“雅芳,帮我打电话去Emmanue催货,他们已经是累犯,再敢延迟一次,应先生绝对找他们开刀。”扮黑脸的事全挂在顶头上司男朋友身上。
“好。”
“对了,通知下去,以後所有文件只要是从国外部发出去的,全部要我过目才算数,连张废纸也得要我盖过章才能送到资源回收处。”之前听到的秘密对谈仍悬挂在心头,像根芒刺似的,既然无法明白告知应骥超该预防的事项,乾脆她稍微提拨注意力来审视国外部的文件档案,每一笔帐小心核对,看谁有通天本领诬赖上司男友亏空公款。
“齐姊,这样你的工作量不是加重了吗?而且陈小姐一定会嚼舌根的。”陈小姐是专司与会计部门连系帐款的出纳。
“有什么好嚼的,她的工作照样要做,只不过多道手续送到我办公室,叫她有疑惑当面来询问我——这是应先生的命令。”头一回发现顶头上司男朋友的最大好处,就是让她狐假虎威,虽然一切也是为了他啦。
“是。”
哔哔哔——内线电话的灯开始闪烁。
“秘书室,您好。”明知道拨来电话的是谁,她仍多此一举。
“进来。”应骥超的声音传来。
齐娸瞥向腕间的表,顶头上司的下午茶时间到了,所以——又叫她进去“吃豆腐”。
他的的确确如当日所承诺,不要她改变也不会为她改变,只不过他把某些举动正大光明化,例如每天下午三点固定传唤她进办公室,大玩亲亲游戏。
或许是渐渐习惯,她竟然将这项“工作”视为份内之事——真是恐怖的职业病。
齐娸卸去口红,反正等会儿都是要重新补妆,如果不事先卸乾净,到时候他吻唇又吻睑,恐怕连粉底也得重扑。
上菜啰!
“你晚了五分钟。”进门,先得到顶头上司一张冷脸。
齐娸关上门。“这句话是老板问的,还是男朋友问的?”
“有什么差别?”
“如果是老板——抱歉,我刚好在交代雅芳处理Emmanue的公事;如果是男朋友——现在是上班时间,你可以滚一边去。”口吻天壤之别。
“你分得真清楚,牙尖嘴利。”应骥超勾住她腰间,轻扯到怀里,“今天星期五,晚上到我家吃饭?”
“不要,我随便吃碗面就好,我赶著回家睡觉。”自从彼此正式交往,她也懒得掩饰自己贪睡的小缺点。
“我亲自下厨招待齐大小姐你,而且我家有你朝思暮想的‘席梦思’。”他眨眨眼,等著睡猫上勾。
当!齐娸双眼火力全开,冒出超级强光。
“你要出借‘席梦思’给我睡?!”她的嗓音扬高十六度。
“嗯哼。”他颔首,并告诫自己别跟一张破床吃醋。
齐娸的原则在席梦思面前全数化为乌有,答应得乾脆有力:“我要去。”
果然用对了诱饵,要钓她上勾易如反掌。应骥超暗笑地直摇头,看得齐娸一头雾水。
好不容易盼到了下班时刻,两人先到超市采买生鲜蔬果,准备看应骥超大展身手,据说他的厨艺可是看电视学来的呢。
回到应骥超家后,两人分派工作——他下厨;她补眠。
三十分钟过後,应骥超上床挖她起身。
“睡!你还睡?!没闻到阵阵饭菜香吗?”
她懒懒睁开右眼,生动张大嘴,等待应骥超动手塞入饭菜。
“你这二十几年是怎么活下来的?拿睡觉当饭吃吗?”话虽如此,他仍为她调整好姿势,让她又能睡又能吃饭,开始一口口喂食,
嚼嚼嚼,吞咽。“反正饿不死……”再张口,饭菜又自动送到嘴边。“嗯,你手艺不错哦!”适时给予赞美。
她不挑嘴,只要是送上来的菜全盘接受,扫完一大盘炒饭和配菜,她心满意足地吁笑,准备翻身再睡。
“你真是个漠视别人辛劳的小黑心鬼。”应骥超硬是不让她轻松缩回温暖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