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先生,该您致词了。”笑容底下隐含的是:快快把废话讲完!
他仍挂著笑,朝她伸手,“麦克风。”
“噢,对……”原来他呆呆站在她面前就是为了麦克风呀?早说嘛,害她吓出一身冷汗,以为顶头上司爱看人的怪病又发作了。
顶头上司的致词与前几年如出一辙,台下却听得如痴如醉,她猜想众家姊妹应该没听取其中的内容,耳朵只滑入应骥超低沉浑厚的诱人嗓音。
废话报告总算告一段落!
“接下来请应四先生来抽出幸运儿,第六奖的电浆电视——喔哦,今天谁的运气最好呀?”
众人的目光全数落在齐家大小姐身上。
齐娸贴近麦克风,“如果这回还是抽到我,小郭,自动把抽奖牌放回去。”
小郭耸肩,放回手中的抽奖牌,全场欢呼安可。最後高价的电浆电视落到笑得合不拢嘴的童玄玮手上。
“再来的奖希望是新婚夫妻抽到,包管你们甜甜蜜蜜、翻云覆雨!整组的高级名床组!”小郭夸张地舞动双手。
齐娸目不转睛看著应骥超的手伸进抽奖箱,等待幸运之手摸出她的抽奖牌。
顶头上司,我的幸福全都靠你了!她双手合十默祷。
“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抽到名床组的人竟然是我们的——”小郭一顿。
数以千计的眼睛瞟向齐娸。
“应骥超先生!”公布答案。
什么?!
齐娸陷入呆愣状态,应骥超三个大字不断在耳边回荡。
等……等等!顶头上司是没有资格和权利来与苦命劳工争夺尾牙大奖的!
应骥超也略微吃惊。他不记得自己有参加抽奖,果不其然瞧见童玄玮的狐狸贼笑,脸上写著“是我帮你放的,你如果不要这个奖,就转送给我啦”。
看来不只是他,恐怕连其他没到场的兄弟也被童玄璋当成人头彻底利用。
齐娸勾起一个比哭还恐怖的笑脸,“等等,大家说身为老板可不可以领这个奖?”
通常在这种气氛下,员工的回答绝对是千篇一律。“不可以!”
“请应先生把奖捐出来,好不好?”她再鼓吹。
“好。”台下附和,并发起阵阵浪潮似的呼叫:“捐出来、捐出来——”
齐娸此刻脸上正写著:应观众要求,你就乖乖认命吧!呵呵。
只见应骥超在小郭耳边不知嘀嘀咕咕些什么,小郭脸上的笑容越扬越大,猛点著头,终於出声制止了台下的骚动。
“各位同事先别急,应四先生说他最近正巧准备换床,所以席梦思名床组他就收下来自己用——不过他同意开出比床组更高数倍的现金让大夥抽奖!”
“好耶!”全场的掌声掩盖过齐娸愕然的哀号,不是每个人都有抽奖运,奖项越多才越有利嘛。
“我们把现金分成一百份,每份三千元,尽量让人人有奖,请童玄玮特助来抽!”
这招够狠!以现金来收买台下所有职员的心!
终於,尾牙重头戏落幕。
齐娸哀怨地捏紧掌间所抽到的三千块钱——她舍弃掉所有大奖後所得到的残渣。而抽走她“最大幸福”的家伙正坐在她左手边,饮尽一杯杯众家姊妹呈敬上来的醉人红酒。
“应先生,您记得我吗?我是会计部的出纳黄艳丽。”
他记不住的啦,在他眼中大夥都是同一模样。齐娸冷哼。
“我是人事室的王小莉,上回我有送文件到国外部,您一定记得的。”
对,送到她手里,顶头上司连看都没看到是谁送文件。齐烘哼声加重。
“应先生,我抽到三千块,谢谢您。”
不要在她面前提到三千块!呜,她的席梦思……齐娸捂著双耳,抗拒任何造成二度伤害的字句。
齐娸喝著闷酒,一杯、两杯、三杯……
雅芳从隔壁桌跑来敬酒,顺便拜早年。“应先生、齐姊,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齐娸的口吻压根嗅不到快乐的成分。她别过脸,完全不看向左手边,因为她怕控制不住体内的暴力因子,狠狠痛扁顶头上司。
“齐姊,晚上大夥说要去KTV续摊,你去不去?”雅芳轻问。
“不要……我心好疼……”她要回家哀悼,舔舐痛失名床组的伤口。
“心疼?齐姊,你是不是暍醉了?要下要我请小赖先送你回家?”雅芳担忧地看著齐娸异常红艳的双颊。
表面上与众人寒喧谈笑的应骥超,实际上仔仔细细听著两个女人的悄悄话。
“我没关系,我表哥说要来接我,今天我得去他家睡。”当年一毕业便独自上台北工作,放心不下的父母开出条件,每个月得到舅舅家报到两次,交代近况。上回她睡迷糊给忘了,害她被大表哥和舅舅轮流训话两小时,这次她再“凸槌”,肯定被亲爱的爹娘打包回乡养老。
“亲表哥?”
“废话。”齐娸没好气地说,话甫出口,手机便响起。“喂?大表哥你到啦?差不多要散会了。嗯。你上来接我,我好想睡哦……好,Bye?”她的娇憨在亲人面前毫不隐瞒,像个撒娇的小娃娃。
“既然有人要来接你,我就跟大夥走啰。”
“嗯。”目送雅芳离去,心情郁闷加上饮洒过量,齐娸撑著腮帮子昏昏欲睡,整个人看起来傻傻愣愣,成为嘈杂会场中唯一保持静默的人。
不到片刻,齐娸打起盹,脑袋瓜自然而然靠向最温暖舒服的地方,眨眨几乎眯成隙缝的猫儿眼……
她是不是因为懊恼过度而产生错觉,好像躺在席梦思名床的拥抱中,磨蹭著软软的被褥……呵呵,好床就是好床,不只看起来赏心悦目,连躺起来都格外舒服。
沉重的眼皮懒得再动,任上下眼睑安安稳稳贴合胶著,忽略了“床铺”正缓缓移动,将她整个人包揽其中。
简品惇,也就是齐娸嘴里的亲亲大表哥,甫进会场就见到一位褐发外国男人理所当然将表妹揽在臂弯中,欣赏她如花似玉的睡颜,不规矩的手指游移在清清白白的小表妹五官之间,满脸乐在其中、乐此不疲的神情。
他脑中快速整理之前齐娸提过的工作环境、同事及上司,随即明了眼前男人的身分,走到两人面前,双臂环胸道:“应四先生。”
应骥超抬头,见到脸上写著“陌生人”的单眼男人——因为他的左眼覆著手术後专用的眼罩。
“你是……齐娸的表哥。”应骥超直觉道。
“没错,你可以把娸娸交给我。”简品惇伸手要人。
“她睡得很熟,而且很可爱。”应骥超没有松手,反而回了他一句文不对题的答覆。
简品惇从这男人眼中读到有别於上司对下属的亲切,而是男人对女人的渴望及情愫。但他很难对应家的男人有好印象——就在应家老五应巳龙拐定他唯一的宝贝妹妹之後。
“没错,但这不关你的事。”简品惇以不惊动睡娃娃的力道抱回齐娸,却发现一股微微阻碍的反扯力道,来自於因酒醉而睡得更沉的小表妹。
她的右手握拳,揪著应骥超的西装一角,牢牢的。
应骥超指指被她抓紧的衣服,向脸上字迹变化成“不爽应氏大野狼靠近小红帽表妹的大表哥”的简品惇咧嘴一笑。
“这还不关我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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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部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之中。
诡异的气氛不是来自於顶头上司,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齐大秘书。
围绕在她周遭五公尺之内是看不见的哀怨鬼火及黑压压效果线,说起话来有气无力,像个死不瞑目的凄楚女鬼,在国外部里飘来荡去,寻找索命对象。
“齐姊,前几天你交代的报表,我全数Key in到电脑里存档了。”
“喔……”声音不仅扬高十六度,还牵丝哩。
雅芳伸手在无神的猫儿眼前挥舞数回,好心告诫:“你这反常的模样不怕让应先生给瞧见,留下恶劣的偷懒印象?”
齐娸的嗓音幽怨无比,“我的反常就是因为他……”抢了她的席梦思!
“啊?”雅芳一愣。
难道传言是真的?早上应氏大楼已经有流言散布,说齐姊和应先生前晚在尾牙会场亲密拥吻,齐姊小鸟依人地靠在顶头上司宽阔的胸膛上,羡煞一群嫉妒的女性职员,现在齐姊又失魂落魄,一副沉溺在爱情海之中的模样……
男主角跨进办公室!
雅芳特别留意著齐娸的反应——她的眼神从顶头上司身影出现後就不曾移动,“深情款款”地凝视著绋闻男主角。
可惜齐娸真实的想法既不浪漫也不痴情。
“瞧你一副睡得饱饱的满足样,一定是‘我的’席梦思让你糟蹋过度的结果!”齐娸自言自语,目光怨忿地跟随著顶头上司,“不但如此,害我今天早上莫名其妙被大表哥和舅舅教训一顿,上班还迟到……”
她越想越怨恨,越怨恨眼光越离不开高大的身影。
瞪瞪瞪,我瞪到你内疚、瞪到你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