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红愣愣地望着她,心中想着:怎么回事?师父从来就没这么沮丧过!
“为师的能教你的也只有这些了,从明天开始,你不必再上我那儿去了……”
染红大惊,连忙追问道:“师父,为什么?是因为弟子无能,您便要放弃弟子了么?”
江婆婆缓缓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倒也不是。为师的有一件恩怨未了,过几天得去把它了结了……唉!这一去生死未卜……阿红,接下来的事,就得靠你……靠你自己了……”
她转过身去,施起轻功便跃离开染红的身边,直窜到北渡寺旁的林子里。
“师父!”染红大吼一声,又追之不及,只能在夜色下,痴痴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染红心中着实怅惘。原本以为他们“师徒”的缘分便就此消失不见;却没想到,事情并非他俩想象的这么简单……
***
“你确定他只是去看病?”
白猫儿“喵”的一声挣脱了他的怀抱,蹑手蹑脚地跃到了墙角边。
“属下曾跟过去数次,确定他只在做一些杂事,而且,属下也跟附近的百姓打探过,那老婆婆的确只是一位大夫。”
西门莫敌万分谦恭地,向秦公公报告他数月来跟踪染红的结果。
“嗯,那就好。”秦公公满意地点点头。“要是那老太婆能阴错阳差地把他的失忆症给治好的话,对孤家来讲也未必是件坏事……”
“公公,转眼数月已过,公公是否要试探染红一下?”西门莫敌建议道。
“呵呵……莫敌啊!人有时候太精明也不是件好事唷!这一点孤家都没想到的话,孤家的位子岂不就得让你来坐了?”
西门莫敌闻言之后大惊失色,连忙拜倒在地。“属下不敢,属下知错……”
秦公公斜着眼睛瞅着他,暗暗冷笑道:“再过两天便是腊月初一了,正是孤家每年都必须上庙里为社稷祈福的日子。你帮孤家传话给那小子,要他那天陪孤家上北渡寺去。”
“是!”
北风呼号,放眼望去一片凄清苍茫。
染红坐在马背上,被周遭的景致感染得难过万分。想到与“师父”相处的种种,和其临行前的交代,他就有种想落泪的欲望。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他虽然生长于深宫内苑,吃住一切从不忧心;然而,唯一的“亲人”义父对他总是爱理不理、喜怒无常的。除了在探问他幼时种种的话题时,勉强会关心一下之外,几乎是放他在内苑里任他自生自灭。阿标当他是主子、凝香当他是大哥、西门莫敌视他如不见;唯一真正关心他、教导他的人,就只剩下江婆婆了!而今面临“师徒”两人无法再见的遗憾,怎教他能不心生感伤呢?
“染红,你在想什么啊?跟义父聊聊好么?”
轿子内传来秦公公虚伪的关切话语。
“呃……义父,孩儿……孩儿没想什么,只是被这一幅好风景给感动罢了!”
“是啊!天寒地阔,又快到下雪的时候了。染红哪!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下雪的情景么?”
又来了!他不禁气闷地想: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最让他感到头疼的,除了自己“真的”头疼的毛病之外,就是义父这种不断重复的问话了。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义父对他小时候下雪的情形特别感兴趣呢?
“义父,孩儿……”
他话都还没开头,却听见半天中爆出一道破风声,朝他们一行人火速窜来……
紧接着“砰”的一下,把一队人马恶狠狠地炸毁了大半片!
“有刺客哪!”
“保护公公!”
在侍卫们紧张兮兮地放声大喊的混乱局面中,一条人影猛地扑上前来,“刷刷刷”几剑,便结果了数条人命。
“姓秦的阉贼!你的死期到了!”那人影大声喝道。
染红定睛细看,竟是一位身着袈裟的女尼!
“放肆!”西门莫敌提剑拥上,和那女尼对招过后,打个不分上下,渐渐远离了他和秦公公的所在之地。
轿子内静悄悄地,也不知道义父怎么了?
正当染红想上前一步了解状况的同时,突然间,另一条人影又猛地窜至,夹杂着一声悲愤万分的呼吼:“阉贼,纳命来!”
呃?这声音好熟悉哪……
一条软鞭夹着无穷的力道,随即袭上前来……
软鞭?
染红怔了一下,忙不迭地挡在轿子面前,朝着那飞来之人大吼:“不可伤我义父……”
这一切都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发生:那蒙面刺客眼见染红挡在轿子前,万分诧异错愕之下连忙收了攻势;而就在这一瞬间,秦公公从轿子里发出的三枚“血魄银针”,也结结实实地打在她的肩膀上……
“啊!”
那刺客中针之后斜斜地倒下,面罩也跟着脱离了脸颊,染红心中的怀疑终于获得了证实:那来人果然就是——江婆婆!
他原本想伸手接住她的身子,却又想到义父在轿子里虎视眈眈的眼神,心念倏地百转千回,不知道怎么搞地,染红竟抓起江婆婆的手,搁置在自己的死穴上。
“挟持我,快!”
江婆婆中针之后身如飘絮,想来也只有听命于他才能逃离此地。遂硬撑起身子,拖着染红一步步地往后退。
“哼!今日杀你不成,抓了这小子替你抵命!”
奇怪的是,秦公公果真没有追来,难道……阿红对他而言真的这么重要?
江婆婆却不知道,只要她手下一使重劲儿,秦公公十多年来的努力不就白废了么?
他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他们俩便乘势顺利地逃离了现场。
“师父、师父!你为什么……”
“少废话!”江婆婆咬牙恨道。“我计划了半年的计谋,全都毁在你的手上了!”
染红一阵心痛,他是最无辜的啊!他眼中噙着泪,既惭愧又不忍地道:“阿红千该万死!若师父真要怪罪,就怪在阿红身上好了!”
“我是饶不了你……”
江婆婆举起手来,正想往他头顶击落,无奈力不从心,外加实在是百般不忍、心念催动之下,猛然泛起一阵心悸,随后便悠悠地昏死过去。
“师父!师父!”
染红大惊失色,连忙背起她来。不管他心底有再多的疑问,都得先找一处幽静之所,赶紧帮师父疗伤才是。
他将师父放置在一块溪边的大石上,撕下一块衣裳,用干净清爽的溪水将它打湿,连忙敷在师父的脸颊上……
就在这个时候,奇怪的事发生了——
师父的脸皮是又硬又厚的,这……这根本就不像一张人的脸皮嘛……
怎么会这样咧?
他缓缓地擦拭着,愈擦就愈心惊,因为……
师父的脸皮掉了!
哇——
第四章
妈呀!怎么办?怎么办?脸皮都掉下来了,要怎么样才能粘回去啊?
染红拿着那张“脸皮”,万分不知所措地杵在当场!
耳边却听见“江婆婆”“嘤”的一声,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师父……”
耶?奇怪?师父不见了!
倒在他眼前的,却是一个年届十七、如花似玉的美丽大姑娘!
那*-按呢?
“你……”
“江婆婆”一眼也望见了那张“脸皮”,马上便晓得自己的“身份”已经曝光了;一下子情绪翻搅在心,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不一会儿又昏了过去。
“姑娘……师父……”
到底应该叫哪一个才好咧?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救人比较重要,只要把这“姑娘师父”给救醒了,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他托起“姑娘师父”的身子,运起“现学现卖”、还不太灵光的内力,朝着她身上源源不绝地传送过去……
人在紧急的时候,脑袋往往都会有点给他“秀逗”。聪明机灵一如他雪染红,竟然也会有分不清“脸皮”跟“人皮面具”的时候,唉!
***
天色愈来愈暗,也愈来愈冷了。
这位“姑娘师父”却仍然没有醒过来。
雪染红依照这位“姑娘师父”曾经教过的医药知识,试过了各式各样的方法,用在她的身上,看看能不能获得一点点“临时抱佛脚”的效果。
可是,他失望了。
除了她的呼吸声愈来愈急促,清秀可人的脸蛋时而发红、时而转白之外,这位“姑娘师父”的病情依旧是没有任何起色,好像对他的努力都视而不见似的。
染红这才深“*\'”“书到用时方恨少”的真切涵义。
他既然救了她,就没有理由扔下她不管;这是他雪染红为人处事的一大原则。
即便在这浓密的森林里,潜伏着各种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的危机;即便,他是如此渴望好好地泡个热水澡、好好地享用一顿丰盛至极的晚餐、好好地躺在宫里舒适的软床上,睡他个三天三夜、不知死活的觉——
但,他,依然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咕噜!咕噜!”
染红惊跳起来。
“谁?什么声音?”
“咕噜!咕噜!”
这下他终于听清楚了,不禁哑然失笑。还以为是什么毒蛇猛兽发出的声音咧,原来,只是他饿翻的肚子在“自力救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