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这么说!晋老爷是个大好人,晋少爷与少夫人更是悲天悯人的救世活菩萨,何况你们姊妹俩也没闲着,都有帮忙打理内外呀。你们没听那些来练武的汉子们说吗,你们女红巧,厨艺好,将来必是好媳妇。可别乱想什么出家不出家的,很多人想娶你们呢。”
“是吗?怎么可能?钟大叔一定是在说笑。”两姊妹互看了下,同时嗔了起来,一副不依的小女儿态。
钟南山当然马上举例证明啦。
“我才没说笑!王平、李勇泰、高方贵他们都觉得你们一定是好妻子呢。要不是你们一直说家人未团聚前不想决定自己终身大事,早就有一大堆人抬花轿来迎娶了。”
两位小姑娘一听到那些人名,不自觉的垮下小脸。怎么都没一个像样的?尤其没有……
较为性急的圆脸少女直接问了:
“钟大叔,那个常大哥年纪也不小了,您怎么从未替他担心终身大事呢?”
“有哇,我提过五、六个姑娘,但他都不要,我也没办法。反正男孩子比较经老,不愁没妻子娶啦,何况他现在才十九岁。”
瘦削少女扬声道:
“钟大叔,也许是你提的他都不中意,你可以改提别人呀,常大哥少年英勇,相貌堂堂,一般女子必不入他眼。或许你该提那些虽然落难伶仃,却稍有学识并且手艺上佳的姑娘才是;而且,相貌也不宜太差。”
她们为何不干脆说出自己的大名算了?趴在树上的梅疑惑着这两个女人干嘛这般迂回?简简单单的说出“我想嫁常孤雪”几个字,总比讲一大堆跟主题无关的废话来得省事吧?而且还比较能让人理解。
瞧瞧,那个钟南山不就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你们有人选吗?我记得这附近没什么适龄的小姑娘了。何况大家都目不识丁,哪里找得到念过书的姑娘……呀!莫非你指的是我家萍儿?可是她还小,至少要再三、四年才能嫁人,但我想孤雪应该能等才对!”
“钟大叔!”瘦削的少女尖锐一叫,简直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种结论!“那颗肉球!”
“阿绶!”圆脸少女喝住。
“呀?肉球?”钟大叔搔了搔头。“今天的晚饭没有肉球可吃呀,你想吃吗?”
可近来猪肉很贵耶。
“不是的,我们一向是有什么吃什么,不挑的。”圆脸少女强笑了下,又道:
“大叔,我们再说回正题吧,关于常大哥的婚事,您认为如何?”
“好吧,既然你们这么关心,那我再找找看吧,在萍儿还没长大之前,总不好耽误到孤雪的婚期。”钟南山感动的拍拍她们的肩。“你们真是好姑娘,我也会代你们留意好对象的。好啦!大叔还有活儿要忙,先走了。”
两双圆瞪的眼就这么看着钟南山走掉,不敢相信有人会粗心眼到这种地步,完全不能体察姑娘家羞涩的心思,更甚的,还做出可笑的结论!
瘦削的少女不悦地叫:
“阿腓!就跟你说这么做行不通嘛!跟钟大叔讲话就要直来直往,不然他根本听不懂!”
“可哪有女孩子自己开口说要嫁人的?那岂不是笑死人了?!我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也得说。你没听说晋馆主三天前派常大哥到县城去接引一批灾民到山上安顿,谁知道里头有没有年轻女人,而且妄想嫁常大哥的!以后这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相对的,我们就愈难争取到常大哥的注意了。”
说到这个,圆脸少女就有气,抱怨道:
“晋馆主也太多事了,老是收留那些灾民,害得大伙吃的用的都粗劣得可怜。
也不想想都收留七、八百人了,其中那些小孩、老人就占了一半,不能工作又只会吃,不是害我们吗?虽然我们也是被收留的人,可我们有在纺织、有在煮饭啊。想到那些没用的人分去了我们该得的用度,真不甘心。”
“是啊,希望晋馆主不要再做这种事了。现在天下大乱,他能收尽天下人吗?
我们这几百人好好过日子就好了嘛|”“是啊,以后我们要是嫁给常大哥,一定要劝他别学他师父当这种烂好人。我们啊,一定是最称职的馆主夫人呢|”两名少女早已幻想起美丽远景,嘻嘻闹闹的走远,满脑子都是一旦当了未来馆主夫人,将要如何逞威风、让人景仰……呵呵,好羞人哪!
梅双手支着下巴,眨巴着眼,喃喃自语道:
“收留灾民?一个未来的大坏蛋会做这种事吗?”
事有蹊跷,找人探听去!
“姑娘?请问你哪儿不舒服?姑娘?”晋东城轻声唤着眼前这位正忙着发呆的白衣女子。若不是她正坐在他给病患看诊的椅子上,他还真不想打扰她,毕竟人人都有发呆的自由,可是恐怕得请她挪往别处了。排在外头的病人还有好几个哩。
“叫我吗?”梅在他第五次召唤后,终于回神。“有什么事?”
“这该是由在下来问你的话吧?你坐在这椅子上,不是来看病,只是来问我有什么事吗?”晋东城浅笑道。
“对,我有话想请问你。”决定了,想知道常孤雪的事,来问这个正直诚实的男人最妥当了。
“你身体无恙?”
“那不重要啦。”梅看了下后头那些排队的人,最后决定伸出手给他做做样子。“当然,顺便看看脉象也无妨。”
顺便?敢情她这是在施恩?晋东城好笑的搭上她腕脉,也等她发问。看她似有一肚子的话要问,若不给她问完,怕她闷下去,明天就真的要来拿药吃了。防患于未然,也是大夫的责任呀。
“请告诉我,常孤雪是坏人还是好人?”
晋东城闻言楞了下,然后才失笑出来。
“人性不是由这种二分法就可界定的吧?”
“为什么不行?概括来说,总有偏向好与趋向恶两种,其它细枝旁杂无须详究计较啦!”
“也许。”他点头。“那么,照我看,孤雪是上进的好男儿,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以为又是一个爱慕小老弟的姑娘,他的回答相信可以满足她小女孩儿家的──
“不好吧?如果不可限量指的是他恶人的事迹,那他最好一事无成。”梅惊恐的跳起来,并指责他:“你们父子是少见的烂好人,怎么他跟着你们生活了四年,却没半点长进?除了学了一身武功之外,他难道不做善事的吗?”
“你何以说他是恶人呢?他并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姑娘你是否误会了|”“我没看到他做了什么跟‘好人’有关的事迹,自然会往‘坏人’的方向想啦!”梅开始踱步,喃喃念着:“好人呢,要乐于助人,和颜悦色,兼善天下,四海都传颂着他的善行,让人起而效尤,进而端正社会风气──”“你在说笑话吗?”冷不防的凉言凉调加入他们的谈话中。
两人同时看向正由偏门走进来的男子──一身风尘的常孤雪。
梅呆呆的看着七、八日不见的他,没预期会在今日见到他,但他就是出现了──
“你不是去县城了?”
“去了难道就不能回来?”他已懒得询问她如何知道他的行踪。如果问了,天晓得会被她扯多远,到最后又是他被气到吐血。他太明白这女人在东拉西扯方面有多么厉害。
“你以前一直要求我当好人,原来你所要求的并不只是当个好人,更要当个圣人,莫怪我会被你称为坏人了。”
“这是当然的呀。”梅一副试图跟他讲道理的表情。“你曾经有多坏,在改正后就该相对的有多好,这就像欠债还钱的道理一样。”
“这跟欠债还钱又有何相干了?”常孤雪很忍耐地问。天晓得他为什么不回房好好洗个热水澡,将三、四天来的疲惫与尘埃一并洗去,偏在瞄到她的身影后,想也不想的任由双腿领他来这里受气。
“怎么没有关系?你已经不是目不识丁的人了,这点道理应该想得通吧?如果想不通就表示你的理解力差得让人忍不住要为之掬一把辛酸泪了。”
“你──”梅同情地看他,也不为难。
“好吧,原来你真的不懂,那我就说明一下喽。假如我今天是大财主,而甲向我借了一百两,乙向我借了一两银子,日后他们一同来还钱时,甲总不能控诉说乙只还我一两,他却要还一百两是不公平的事吧?”说完,她歪着小脸问他:“虽然有点艰深,但可以了解吧?”
“你──”他的脸开始胀红,双拳紧握,怕不小心就会掐住她纤细的颈子。
“还是不懂?有那么困难吗?”梅拍了拍额头,转向站在一边的晋东城。“你要不要补充说明一下?”
晋东城为难地道:
“我很乐意,但前提是你得先告诉我你想表达的到底是谁欠了钱,还是孤雪要当好人或坏人,而这两者间,有何关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