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湛蓝,如果我说这边不必你伺候了,你会如何?”
“回表小姐那儿去呀。”
“立刻回去?”确认的口吻。
“当然。”
“非常好。”他笑,笑起来真是赏心悦目好看透啦。“我说湛蓝,这儿不必你伺候了。”
啊……赶人赶得这么明显喔,都不会羞愧的吗?!
湛蓝发呆的时间也没有,立刻转身收拾茶盘,脸上看不出留恋地走人也。就算觉得丢脸也不会表现出来给人看见,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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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打算回到周小姐身边遛遛,但是厨房正因晚上的宴会而忙得不可开交,湛蓝一出西园,就给魏大姑拉去厨房帮手。
“还管他什么表小姐?既然早秋那贱丫头说不敢有劳,别客气,就别为她操劳啦!忙完厨房的事后,你明天晌午过后再回南园去。”听这语气,分明是挟怨报复多过厨房缺人的需求。
嘻嘻,但那与她无关,她们爱斗法就自个儿斗去,身为小卒子的人只要聪明一些儿,就不必担心遭受无妄之灾。
她是好奇心旺盛的性子,有幸到宴会现场看看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留在厨房帮忙,晚上上菜时自然有她一份,这是她们这种等级丫鬟,唯一可以亲眼目睹大人物的机会呢!那些主子们平日有自己的贴身佣仆打理着,教他们连主子是圆是扁都没法看到,规矩之多,总之就是那么一句——新来的先在厨房、偏院工作个三五年磨磨,灵巧的自会有天大的幸运被擢升到主子身边伺候——等吧,伙计们!
可以感觉得出来,此刻十来个被挑来帮忙的新进丫鬟都喜悦不已,总希望自己今天有完美的表现,然后被哪个主子挑上,从此成为一等大丫鬟,再也不必做这些粗重工作,只消跟着老爷、夫人享福便成。
“内总管来传话说再半个时辰就要上菜啦!”一个名唤小翠的俏丫头紧张地在洗完所有叶菜时,以清水照脸,生怕头发乱了或美丽的脸蛋脏啦。
一名叫小喜的道:
“魏大姑说不能给主子们丢脸,所以我们都是百中选一的丫头呢,要手巧,更要好看。不能教别人回去说咱季府都出丑奴儿。”语气里满是自得。
“等会再换上簇新的衣服,那我们就会更好看啦!”另一个丫头也晕陶陶不已。她们都来自贫苦家庭,这辈子第一件没补丁的衣服,就是季府所发放的仆服,但就算是佣仆衣服,也还是有质料好坏之别,今天能穿上轻柔布料到前院去,可是交了好运的结果呢!就算只一下子就要脱下归还,也是值得了!
这时一个负责安排上菜顺序的老妈子走过来,集合二十个人,首先便对那些临时调来帮忙的人严肃道:
“你们听着,要不是人手一直调不齐,是没你们这十一个新来丫头表现机会,要是今晚出了个差池,不必求饶,明天就跟人牙子回家乡去吧,咱季府永下再用。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丫头们不自禁发抖着,纷纷暗自警戒自己千万别犯错。
“很好。现在跟我去把衣服换上,等会我来安排你们各自的差事。”
说完便领头走,丫头们戒慎地跟着,终于开始感受到紧张的气氛。相形之下,还能边走边闻桂花香的湛蓝就显得漫不经心了些,她甚至还伸手摘下一小把金桂收藏在袖子里,独自品味哩。
希望这个洗尘宴,能有好玩些的事情发生。她满心这么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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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桂花香。
当一抹清香似有若无地钻入邵离灵敏的嗅觉里时,他心中浮现这一句话。
是打哪来的桂花香呢?季府占地广大,所栽种的树木大抵是松竹梅等,倒还不曾见过桂花,也许是女眷那边的庭院有种一些吧。记得季家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鼻子上的毛病,闻不得太浓郁的花香味。
这思绪只在他脑中绕了片刻,便抛却一边不以为意。他含笑地推却季家频频敬酒的盛情,不是酒量浅,而是不喜欢猛灌以至于浪费这上好佳酿,百年好酒不该这么浪费。
“哈——哈啾!”季家大少爷打了一个大喷嚏。他正站在邵离面前准备敬酒哩,结果没敬成,酒已洒了一地。“失礼了——”接过一边仆人递来的丝帕,忙抹了把脸。
“夜凉如水,大少万祈保重。”邵离接过他手上的空酒杯欲往旁边一放……突地微乎其微一顿,眼波不变,对一边的伺仆道:“这位小哥,烦请再给你家少爷取个玉杯来。”然后随手将酒杯丢到地上。
伺仆立即领命而去。
季家大少季容飞哈哈笑道:
“邵大侠,干啥又教下人去取杯?这不是折腾人吗?原来那杯子便可将就用啦!”大男人,没这么怕脏的。
邵离笑道:“我瞧他一整晚无事可做,杵着也无聊,让他跑跑腿去,省得拼命给我倒酒。”
“哎哎,原来是怕不胜酒力?那可不成,今晚不醉不归,您老可别推却!别说我不答应,我爹他老人家第一个不准。”季太少直说着,甚至要人再去酒窖搬出更多酒出来。
这时,一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少妇娉婷走过来,声音宛若黄莺出谷般使人迷醉:“相公,你醉啦!”
季太少转身见到是妻子,连忙过去扶着,是个体贴温柔的丈夫。
“没有,我没醉。今天邵大侠来,我太高兴啦!我与弟弟他们都说好了,大伙轮流来,一定要让邵大侠醉个三天三夜起不了榻!”
那双美目流转到邵离身上,定定望着好一会,温柔道:
“一直都没机会谢过邵大侠三年前的恩德,夫君,今夜的敬酒,可否让妾身也参与一份呢?”
季大少闻言大笑:
“那敢情好!太好了!我们还怕人太少,敌不过邵大侠的酒力呢,现下有在下的娘子加入,邵爷,你惨啦!我夫人可是千杯不醉的女中豪杰哩!”
“那在下恐怕非求饶不可了。”邵离的笑意始终不离唇角。
“请多指教了,邵爷。”白语翩倾身一福,水袖画出美丽的弧度。
咦?这是……
端着一盘爆蟹过来的湛蓝差点忘了工作,眼睛只专注在地上那只玉制酒杯上。将盘子往贵客桌几上一放,就要躲到后边好生观察一下,以确定自己有没有眼花,那上面分明是涂了——
“哎呀!”突然她右腿窝一软,整个人往不知名的贵客身上倒去。
“小心些。”一只有力的手臂握住她手肘,不仅撑住她,并让她起身站好,两人一道站起来,为了保持平衡,还走出席位之外。
“太失礼了!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季大少见状就要发怒,岂容下人在贵客面前没规炬。
邵离摇头:
“莫怪她。大少,是我不当心压着了她的裙摆,才让她跌倒。”说完低头看进那双圆滚滚的无辜眼眸:“没事吧?娃儿。”是她?还真巧。
是他!他干嘛暗算她呀?湛蓝以眼神询问,不过一下子注意力就转开了,因为好像闻到什么味道……嗅嗅……啊,消失了!
这是做人丫鬟应有的态度吗?竟敢兴师问罪。
邵离很难不对她印象深刻。奇怪的孩子,不知是大胆,还是愚勇?
“是这样吗?”大少脸色稍霁,但仍是不愉快。“退下去,别再上来了!”
湛蓝听话地应着:
“这就退下了。”说完还双手合十深深一揖,袖子都垂到地上去了。
桂花香……
那香味又隐隐约约传来,教邵离分神了一下。
“来来来,邵大侠,咱们不醉不归!”伺仆已经快步捧来酒杯,大少接过,立即将杯子倒满注,又开始敬起酒来。
邵离双手举高酒杯一敬,仰头喝完满盏后,低首放置酒杯时,目光状似无意地瞥过地上,身子猛地微震!
……不见了。
刚才那只酒杯,不见了。
居然能够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也真是本事了,当然他因桂花香而失神也是不可原谅。他笑,但眼中已无笑意,开始深思着可能对象。
……会是那个丫头吗?
必定是了,不作第二人想。
“再干再干!邵大侠,您可别佯装醉了。”季大少身后又来了一些人要敬酒,看来还有几个时辰好闹。
邵离伸手招来手下路奇。
“爷?”路奇立即如影子般贴立于邵离身后。
邵离以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交代:
“去盯住那丫头,直到我过去。”
“是。”应完,一闪而逝。彷如从未出现般,消失也不引起任何人注目。
邵离在季家人的盛情之下起身跟着在庭院里一桌一桌敬酒,比起原先的漫不经心、纯粹品酒玩乐,现下他的眼神多了几丝难以察觉的锐利,将在场每一位宾客的面孔牢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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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被内总管罚关在柴房里思过三天,这三天里只许一天吃一餐,且不许任何人来探望。
这个惩罚对她来说不痛不痒,正好给她时间研究这一只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