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敢诅咒妳老爸?!」吴庆国还是气得连敲几下拐杖。「我就是被妳气到中风!竟敢瞒着我们和向泓离婚,过了好多年才被亲家发现,我那时要忙选举,还要处理十几家公司的财务危机,加上妳的事,不中风才怪!」
「爸爸,是你吃得太好了,又不运动。」吴嘉璇仍然好声好气地说话,帮他放下拐杖,端上一杯热腾腾的清血茶,凑到父亲的嘴边。「爸,喝了去油。」
吴庆国气归气,依然在女儿的服侍下,咕噜噜地喝了下去。
三年前,他突然在公司中风,手脚差点动不了,总算靠着砸钱治疗和积极复健,现在已经可以撑着拐杖,回到他所热爱的政经领域呼风唤雨。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吴嘉璇从美国赶回来,自此便留了下来。
在她之前回来的还有哥哥吴嘉凯。他本来一直待在家族企业,最近才空降过来翔飞,担任三个独立事业部合并而成的事业发展部副总经理。
坐在一边看电视的吴嘉凯出声说:「爸爸啊,向泓的性向也不是妹妹可以扭转得过来的,医学上有研究,同性恋的基因跟别人不一样……」
「那是嘉璇没有抓住向泓的心!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向家在政坛的影响力有多大?那边讲一句话,马上取得土地变更,我们的商业用地就指望他们了。」
「没用了,政党换人做做看,向家没落了。」
「你给我闭嘴!」吴庆国瞪向儿子。
「爸爸,身体重要,这些事自然有叔叔伯伯去操心。」吴嘉璇说。
「叫妳选市议员,妳又不选!不然我何必操这个心?!」吴庆国气在上头,大声说道:「今天不谈妳的事。嘉凯,电视关掉,快想办法赶走那个小子!」
吴嘉凯按掉遥控器,以手当枕,懒洋洋地躺在长沙发上。「萧昱飞不是威胁。可惜啊,我本来挑战的对手是昱翔表哥,他却头壳坏掉,害我失去斗志。」
「嘉凯,你太轻敌了,你以为躺在那里就能当总经理吗?」
「我们不是拿多数股吗?爸爸,你安心坐在家里,明年董事长改选,你就直接坐上去,然后任命我当总经理吧。」
「事情没那么简单。沈光雄发了狠,摆明拿萧昱飞当接班人,谁知道他会使出什么手段?!以前看在二姊的面子,我不拉下昱翔,可是姓萧的小子是外面偷生的……」吴庆国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让女儿穿上保暖的背心,眼珠子一转。「嘉璇,妳不是和萧昱飞很熟?妳负责去探他的消息。」
「嘿嘿,美人计呀!」吴嘉凯精神一振,从沙发坐了起来。
「爸,哥,你们在说什么?」吴嘉璇早就被他们磨到没情绪了,淡淡地说:「我和他完全不熟,又在不同部门,怎么探?」
「为了拿到翔飞,妳要想办法啊,不要老是辜负爸爸的期望!」
「爸爸,你有那么多公司,为什么一定要拿到翔飞呢?」
「我还不是为了你们!为了我们吴氏家族!」吴庆国的声音又高亢起来。「哼,当年我四处奔波,花了好多工夫筹办『凯旋』,结果因为资金问题,你们阿公竟然把董事长位置送给沈光雄,公司也改名字叫『翔飞』。你们说说啊,我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爸爸,你就是斤斤计较,不懂得深呼吸,这才会中风。」吴嘉璇低头帮父亲拉上背心的拉炼。
「妳!气、气、气、气死我了!」吴庆国瞪着女儿,想要找拐杖敲人,却摸了个空,原来早就被女儿摆到十公尺外的墙边了。
吴嘉璇起身。「爸爸,我去帮你拿中药。哥,你帮爸爸量血压。」
吴嘉凯拿起放在茶几上的血压计腕带,拉开来,接过去,完全不知从何用起,只好扔回茶几,笑说:「还是女生细心,等嘉璇回来再量。」
「忤逆的死查某囝仔!我才不给她量血压!」
吴庆国气冲冲地靠上女儿帮他垫好的靠枕,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橡皮球猛捏。
他大概忘了,那颗橡皮球也是嘉璇为他准备的贴身复健小工具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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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有点烦。吴嘉璇缓缓踱步,让夏日阳光晒暖她的肌肤。
一离开家,她就不再去想那些纷纷扰扰的恩怨了。
原以为,她可以一辈子「躲」在美国,不再回头,却因为爸爸的中风而让她回到了原点。
但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了。八年来的生活历练,让她学会了不再依靠父母和他人,所以即便是同样从原点出发,她相信自己将会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走进熟悉的「想飞艺廊」,她点了一杯拿铁,坐在靠窗的座位边晒太阳,看着小庭园里的花草,静静地享受她的午后时光。
这里的主人好久没有换新画了,但结合画廊和咖啡店的浪漫氛围,还是吸引了不少艺文工作者在此聚集。
「到底这个SKS是谁?你是艺评家都不知道?」隔壁桌在聊天。
「我要是知道,就抢着当他的经纪人了。他画得那么好,却是不参展也不卖画,摆在这里好像在开美术馆--嘿!妳当店长的,真的不知道SKS是谁?」
年轻的店长送上咖啡,笑着回答:「都被问过一万遍了。我真的不知道啦!我老板会送新画来换旧画,我问他SKS是谁,他说是他亲戚,就这样。」
「喔,这里以前好像只是画廊,没有卖咖啡?」第四个声音出现。
吴嘉璇心一跳,猛一抬头,看到隔了两张桌子正拉开椅子坐下的他。
萧昱飞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屁股悬在半空中,一时坐不下去。
店长继续回答问题,兴奋地望向吴嘉璇。「是那位小姐的建议喔。她常常来这里看画,我本来只是看店的工读生,两年前她说可以试试复合式经营,这样才有收入,也能吸引更多人来看画。我跟老板说了,老板过几天就重新装潢了。」
「这位小姐贵姓?」艺评家热烈地看着吴嘉璇。
吴嘉璇微微一笑,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又转身看外面的阳光。
既然画家隐身幕后,她也乐于当一个无名的支持者。
但是,他回来了,她不应该再来,想飞艺廊已经变成她的「危险场所」。
她拿起帐单到柜台付帐,尽可能地保持从容的姿态离开。
或许是午后的阳光炙热,外头的人行道没有几个行人,她走着走着,突然感到些许孤单,就站在路口,考虑着该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地上自己的影子旁边黏上另一条人影,靠得很近,她立刻转过了头。
「嗨!」萧昱飞拉开微笑。
那笑脸就像赤炎炎的阳光,刺得吴嘉璇突然浑身灼热,心跳加速,但她没有表现出异样,只是礼貌性地微笑以对。「请问有事吗?」
「我忽然想到,应该要向帮我爸爸画廊转型的人道谢。」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和工读生聊聊而已。」她转向右走。
「咦!妳真的知道是我爸爸的画廊?」萧昱飞与她并肩齐走,忍不住好奇。因为他知道多年来,爸爸偶尔会冒充路人进去画廊看画,却从来不出面,将画廊经营交给跟随他三十多年的司机阿聪去打理。
「我看过他的画,记得他的画风,还有他的英文缩写签名。」
当初她随意走进这家没有名字的画廊时,就被一张似曾相识的风景油画给震愣住了。记忆倒带,那是她在那间空荡荡的画室看过的。
「看过?」萧昱飞立刻记起她酒醉醒来的早晨。「对喔,妳喜欢画画,应该也喜欢看画了。常常来吗?」
「偶尔。」
「奇怪?以前没有招牌的,不过要做生意的话,还是得取个店名。」
「应该是吧。」吴嘉璇带着淡淡的、也仍是那礼貌性的笑容。「如果没事,我要走了。」
「等一下。我听詹经理说,妳爸爸中风,现在还好吧?」
「你是听詹经理说,不是听你爸爸说的?」她反问。
「呵,我爸爸很忙,可能记不得三年前的事情。」
「看来你想帮你爸爸巩固位置的话,消息还是不够灵通。不过,你尽管问詹经理,他外号『狗腿詹』,又叫『八卦詹』,他一定可以提供你许多有利的资讯。」
这是相敬如「宾」或是「兵」呢?看来吴沈两家是势同水火了。萧昱飞笑道:「说得好像仇人一样。我来翔飞不是来打仗的,大家都是亲戚嘛。」
「嗯?」
「我只是很单纯的问候妳爸爸。」他的表情很无辜。
「我爸爸很好,多谢关心。」吴嘉璇也淡淡笑着,四平八稳地说:「下次董事会,他仍然会准时出席。」
「这就好。」
「不过,我想你也不要在翔飞浪费时间了。吴氏家族目前在董事会有三分之二的席位,如果要改选别人当董事长,一定会通过的。」
「哦?别人?是妳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