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宛若未闻。「叔叔,你猜--」她两眼望着窗外湛蓝的晴空,「现在洛杉矶的天气是不是比这里凉了?」
杜明呆若木鸡,循着她的目光望向那片夏末蓝天,杜蘅眼里的荒凉渐渐溢了出来,感染了身后的两个人。
秋天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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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不想来的,但是车子在附近的道路无谓地绕了好几圈,他又下不了决心扬长而去,等他为自己找出好几种借口之后,车子已经停在征信社楼下了。
两个星期了。
他隐忍了两个星期,不闻不问杜蘅的消息,用了陶养多年的自制力,若无其事的度过完全见不到她身影及笑语的每一天,他自忖表现得很好,在公司每一对隐约带着责难的眼光中行事如常,不见失衡的情绪。
但是他查看手机留言的次数增多了;一走出电梯,总要四面探看好一会,似乎期待有人会从角落一跃而出孩子气地缠上他;走进办公室,他会到处嗅闻着空气中是否飘散着那独有的肌肤气味,也会注意有没有精致的手工饼干留在桌上。一整天过去后,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收拾好桌面上的纸张文件,他忽然看见了玻璃桌垫下的幸福御守。
可恶的杜蘅!不消失得彻彻底底,尽留些蛛丝马迹让他不断想起她;尤其是在他生日那天,还用那双满含悲绝的眼神看了他最后一眼,令他没来由地产生了罪恶感。
果真是不成熟的女孩子,竟然当着他人的面问出如此无礼的问题,还以夸张无比的速度跑人,害他接下来的几个钟头,在前来为他庆祝生辰的众友人间,心神不宁地度过了一晚。
他永远忘不了安娜边用熨斗烫平被鸡尾酒泼洒后,已经清洗烘干的套装,一边用意味深长的语气戏谑道:「到底哪个才是你的表妹?你不是只有一个表妹吗?」
他没做错决定,他们是不适合的,瞧她情绪一有起伏落差,就连着几天失踪不来上班,说不干就不干,完全不管公司是否能正常运作……呃--虽然她一个小小的助理,对公司的运作是没什么影响,顶多是陈秘书的脸皮绷紧了些,碎碎念了好几天,但是起码的职场礼数她也该遵守,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啊!至少要交代一下她今后的去向……
去向?她今后的去向他还管得着吗?他从此可以清清静静地过日子,不用陪她去看自虐的恐怖电影了;也不必被她硬拖进狭小的空间里照那些无聊的大头贴;更不用担心在夜晚行经天桥时,会看到她像疯子一样对着桥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大喊道:「我爱石峥,我爱石峥,我爱石峥……」让他在一旁尴尬地假装不认得她。
那么,他现在为何出现在此?
他曾经好几天在深夜「顺路」经过她家楼下,但没看到灯亮;也曾经拨打她的手机想试探失恋以后的她恢复元气了没有,却总是转到语音信箱,他承认自己有点担心她,「纯粹」的担心她,毕竟她还年轻,承受力不如他……
是的,以一个过往情人和旧上司的身分来探望她并不为过,他可以礼貌地走进征信社,问问她的亲人她活得还愉快吗?然后祝她一切顺利……
他的脚跟他的思绪一样快,一回神他已经站在征信社门口了,不断朝里面探头探脑。
「石先生?」端着一壶茶从厨房定出来的张瑛看见了他,讶异地唤了声。
「石头?」正歪在扶手椅上打盹的杜明耳尖,揉揉惺忪的眼。
他不自在地笑了笑,朝两人颔首。「我是来问候杜蘅的,她不在我们公司做了,不知道找到工作了没?最近还好吧?」
「问候?」张瑛不解地看向杜明,只见后者冷笑了一声。「石先生,你不知道吗?杜蘅到美国依亲了呀!她去找她母亲,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
「美国?」他的笑容霎时消失,但弹指间又恢复了冷静。「张小姐,杜蘅不过消失了十几天,就算办签证也不可能这么快吧?即使可以这么快,以观光名义又能在美国留多久?妳怎么会说她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呢?」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大概是在替侄女出气,所以想唬唬他吧。
「石先生,」杜明坐直身子,来回打量了他一圈,嘿嘿笑道:「你真的和杜蘅交住过吗?她在美国出生,拿的是美国护照,买张机票就走人,还有什么好耽搁的?」
他胸口一凛,忆及杜蘅曾经谈及的身世,知道杜明所言不假,平稳的心跳开始失了序,他强自镇定,表情不变的问道:「那么,两位应该有她的联络电话吧?我想亲自问候她,既然没有机会送她一程--」
「对不起,她母亲最近搬了新家,新电话还没告诉我们呢。而且,杜蘅并没有打算和她母亲住在一起,她可能会在学校附近租房子,我们也还在等她跟我们联络。」杜明技巧性地婉拒提供消息。
「学校?」他眉一抬。
「是啊!我们杜蘅聪明,想念哪都念得上,拿学位可不是你们这些人的专利吧?」斜眼下掩饰地睥睨他。
他站了一下,知道不会再得到更多的资讯了,便道了声谢要移步离去,他还有另一个人选可以探知更多实情,所以他不担心。
「石先生,请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张瑛叫住他,很快地往屋内走去。
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张瑛随即捧着挺眼熟的一个四方盒子递给他,他一怔--是生日那天杜蘅原本要送他的礼物,混乱中又被她拿回去了。
「她没有带走,我们也不好留下,这是她打工赚来的钱买的,你就拿回去吧,反正本来就是要给你的。」张瑛叹了口气。
「打工?她什么时候去打工的?」他满腹疑云--她不用睡觉吗?
「呃--」张瑛朝杜明瞄了一眼,将他一把拉到门外楼梯转角,为难地看着他。「杜蘅缺钱,所以杜明介绍她到他朋友开的夜店当卧底赚外快,晚上九点到凌晨两点,那阵子你刚好在国外,她没让你知道,怕你担心。」
「什么卧底?都做些什么?」他脚底发凉,凝重地注视着她。
「你知道夜店常会有些摇头客贩毒、吸毒,混在顾客里头作乱,店老板也为此很头痛,为了怕警察找上门会关门歇业,于是就雇了些年轻的女孩混在里头,只要发现有人行迹诡异,就找保全把那些人赶走。报酬还可以,她做了两个礼拜,足够她买这个东西送你了。你可别怪杜明啊,是杜蘅主动要求的。我虽然不清楚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是真心喜欢你的,如果你有机会回美国度假,还请你去探望她一下,我们很担心她,她跟她母亲不亲,不会太常联络的,这是她母亲的新电话,拜托你了。」张瑛恳切地说道,随即往他手心塞了一张纸条。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征信社的,回到车上,他机械化地拆开包装纸,打开盒盖,在内盒的绒布衬垫上,惊怵地看见紫白相问的透明琉璃艺术品,在午后的阳光下晶璨夺目,但却硬生生地断裂成了三块,好像杜蘅碎裂的心。
第十章
洛杉矶 两年后--
她不该设闹铃的,当那法国号角声穿过羽绒被撞进她的耳膜时,她开始诅咒自己的自以为是,清晨的低温粉碎了她的自制力,她一点都不想起床,只想蜷缩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睡到自然醒……
但是--今天是周末了,如果不赶到图书馆去,等在那里的杰瑞就会发火,杰瑞一发火,就会走人,那她的期末报告就会跟着完蛋……所以,她必须再一次命令自己做个机器人,没有知觉,只要跟着大脑的命令动作
她一跃而起,按下疯狂的闹钟,跳下床,拼命地跳跃,做几个拳脚动作驱走寒气,再奔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战斗澡。当她换好外出服精神抖擞地站在镜子前时,她很高兴自己又再一次战胜睡魔了。
拎起笨重的背包,她推开大门,一座会移动的馒头山挡在她面前,她不疾不徐地高喊,「李维先生,早安。」
「早。有礼貌的孩子,不是说叫我约翰就行了吗?」馒头山很有技巧地将庞大的吨位挤进门内,只到他胸前的杜蘅很辛苦地仰望着他。「喏,妳的花!」一束白玫瑰像变魔术一样地在她眼前盛开,扬着早晨的芬芳。
「谢谢!」她将脸埋进柔软的花办里,浸淫在每周一次的幸福里。「今天……你有没有瞧见是谁将花摆在门前的?」她朝他眨眨眼。
「只看到一点点。女孩,他自行车骑得很快,头发是金色的,我猜是诺顿家的长子,跟妳念同一所学校,人很害羞。」他朗笑数声。「要替妳插在瓶子里吗?妳看起来正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