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相依而走,谁都没有开口打破沉默,直到车子滑下山、驶入市区,来到亮亮居住的大厦门口。
亮亮偷瞄了驾驶座一眼,双手交握在大腿上,梁俊文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要自己直接下车,连声再见都不用说。
她又瞄了驾驶座一眼。再这样下去,她会窒息的。深吸口气,故作轻松地拍拍丝毫不见皱褶的丝质长裤,将手移到门把上,打算在下车的瞬间随口说再见,然后立刻冲回房间把自己关起来,好好舔拭伤口,缝补碎裂的心窝。
「再见。」
「亮亮。」
两人在同时间开口,连这点小事都默契十足。
亮亮转回头,想起这情景似曾相识,握在门把上的手不自觉地加重力道。
梁俊文的大手抚上亮亮的脸颊,他的脸在她眼前不停放大,当亮亮的眼底只能倒映出他的黑眸时,亮亮感到自己的心跳如同春雷乍响,整颗心几乎要震出喉头,她很用力地吞咽口水,试图将蠢蠢欲动的心吞回胸口内。
「说妳会等我回来,说妳不会再想李勤,无论爱恨。」盯着她微张的红唇,他想起高中刚入学时,亮亮嘲笑自己作文的那一刻,他的视线也是无法从她颤抖的双唇移开。
再度吞了吞口水,亮亮勉强开口:「我不会再想李勤。」她本来就不打算再想李勤,也没想过要恨他,如果有恨,那就表示她还惦记着他。
梁俊文瞇起眼,稍稍往后退了一吋,没有追讨亮亮会等自己回来的承诺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他的自制力真的很有限,而如今,已经到了临界的边缘。
「再见。」他用尽力气才让自己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搞什么嘛!亮亮觉得莫名其妙,对于梁俊文突来的冷淡很不是滋味。她刚刚本来就要下车了,是他自己叫住她的不是吗?怎么又用这种赶苍蝇的态度对她?
努努嘴,赌气归赌气,她还是没种得不敢质问他。不过这样也好,梁俊文的冷淡让她更有说服自己离开的勇气,虽然很受伤,但总比恋恋不舍来得好。
「再见。」
幽深而难解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娇小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还舍不得离开。
时间过了很久,当车上的时钟显示五点整,梁俊文才调回视线,往机场的方向飞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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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亮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三天,幸好余爸爸和余妈妈度蜜月度上了瘾,一再延迟回国的日期,否则亮亮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李勤的背叛,更不知道怎么面对父母的关心。
三天来,她不接电话,也没上线,整个人昏昏沉沉,就连胡蝶和连恩前后来到她家,她也任凭门铃响,当作自己根本不在家。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谁在伤心,反正心情荡到最谷底,她谁也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听。
第四天清晨,亮亮拿出从日本回来后动都没动的行李箱,她苦笑地安慰自己:至少还有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不用重新整理就可以出发了。
她想了很久,唯一能让她暂时投靠的人只有王育纯。育纯生性温柔体贴,绝对会在收留她的同时,也给她足够的空间调适自己。昨天她已经和育纯通过电话,一切就如亮亮所预料,育纯张开双臂欢迎自己。
因为育纯今天要飞加拿大,所以亮亮搭车到育纯住处,只来得及和她打过照面,接收公寓钥匙,便独自住了下来。
亮亮拿出几天来没有停止过来电的手机。既然已经离开,总也要让大家安心。她相信胡蝶和连恩他们肯定急坏了,虽然还不想面对众人的关心,但是她打算将手机充完电后发个简讯报平安,也让终于倦鸟知返的爸妈找得到自己。
这几天来,亮亮没有好好睡过一觉,梁俊文和李勤纠缠着她的思绪不肯放手,甚至胡蝶和连恩也各自盘据一方。她有些讶异,因为过去总以为对李勤愧疚多于感情,没想到自己原来也对他放了很多心思,只是李勤的付出永远遥遥领先在前,亮亮只记得不断地提醒自己要珍惜,却忽略自己同样一点一滴在融入。
她真该多善待自己一些。至少,今天该许自己一个好眠。打定主意后,亮亮倒头仰躺在育纯柔软的大床上,感情的世界很难分辨对错,不过是忠于自己的感觉罢了。仔细想想,如果李勤当初明白地告知她他的新恋情,她真的就不会伤心、不会难过、没有被背叛的揪心了吗?答案似乎是否定的。唉,说好不再多想,怎么又为难起自己呢?
亮亮苦笑摇头,用力将扰人的情绪抛出脑外,不管是不是真有对错,她都有权利跳出漩涡,不再为情所困。
余淳亮!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吧,妳太累、太困,没有什么比好好睡一觉更重要了。这是亮亮在入眠前最后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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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亮整整睡了二天一夜,才完全清醒过来。这之间,她也蒙朦胧胧醒过几次,但脑袋里浑浑噩噩的,说是梦游还差不多。她瞧向躺在梳妆台上的手机,隐约记得好像是自己拔掉充电插头,开机后被一连串的简讯声响吵得受不了,专程把它丢到边远地带的。
是谁传来的简讯呢?一点印象也没有。亮亮轻敲沉睡过久的头,接着试试伸展呈冬眠状态的四肢,呼!好累呢,她挣扎地坐起身来,视线始终瞪着远处的手机,鸵鸟心态再度重现,好想再关机个几天再去面对。
算了,都跟自己说好了,总不能每次都对自己食言吧,亮亮伸手拍拍双颊,才逼着自己离开被窝。
砰!
皱起眉头,揉揉传来剌痛的膝盖,亮亮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睡太久,双脚还麻麻的呢。
她手脚并用地效法毛毛虫,改以爬行方式,缓缓蠕向梳妆台,再靠着椅子的支撑拿到手机。哇!真的还是假的啊?二十六封简讯、三十三通未接电话,其中包含八封留言。
这、这、这这这、这要看到民国几年啊?
快速浏览过未接电话,果然不出她所料,全是她那几个好友打来的。亮亮决定待会儿再一一回简讯要他们别担心,然后她开始读起简讯,还是那几个好友传来的,看来自己真的让大家很担心,大大的内疚感油然而生。
最后几个简讯,亮亮愈看眉心愈是缠成死结。是梁俊文传来的。刚开始几则内容和其他人一样,问她到底在哪里?知不知道大伙都很着急?后面三则就不大一样了,尤其是最后一则,他写着--
亮亮,妳到底在哪里?我实在很不想承认,妳竟然为了一个李勤,什么都可以放下,偏又找不到其它借口来欺骗自己。如果再没妳的消息,我想我真的要疯了,是不是因为妳曾经答应过我要忘记李勤,却发现自己做不到才逼自己离开?妳回来,别离开我,就算是我求妳,给我一通电话,让我听听妳的声音好吗?
斗大的泪珠依着熟悉的路径滚落,她不懂梁俊文那一句「别离开我」代表什么;她不敢再作任何想望,回想二人之间暧昧不清的行为和言行,她才是要被逼疯的那个人。在心底深处,为梁俊文保留的那一块,立牌写着禁地二字,她强迫自己不准再去碰触,但是无论她逃得多远,似乎都躲不过他对她洒下的囚禁咒语。
她关掉简讯,连语音留言都不敢再听,怕自己又沉沦在梁俊文低沉的迷惑里。
此时,手机响了起来,上头显示「家里」。
「亮亮,妳终于接电话了。」余妈妈松口气的声音从电话里头传来。
「妈。」离开家的时候,她只留张字条,表示自己心情不好,想要出门散心,也会随时和家里保持联络,要家人不用担心。
「到底发生什么事?看到妳的字条,我和妳爸本来没觉得不妥,可是妳的朋友打了几十通电话问妳的下落,叫我们怎么能不担心。」
「妈,对不起。」早该料到他们的关心会让爸妈起疑。「我只是最近心情不好,没和大家联络。」
「就这样?」余家的教育态度很开明,亮亮虽然任性了点,却不是作奸犯科的料,因此余家二老也不会太约束她;信任当然也是其中一项。
「当然。」她有点心虚,因为爸妈开明的态度不需要她说谎来掩饰自己不被赞同的行为,就连青春期她也没有以叛逆证明自己已经长大,唯一一次说谎,大概就是她瞒着高中联考的分数,去就读让人跌破眼镜的私立高工了。
「既然没事,为什么连胡蝶都不能知道妳的去处?」
这宝贝女儿一定不是心情不好这么简单而已,但是她不说,做妈妈的也不想触及她的伤口;亮亮一向乐观、开朗,就算真有烦扰,也会很快被她丢到脑后,但是连胡蝶都被她拒在门外,她还是忍不住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