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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弼尔雅淡淡一笑,这小贩显然没弄清楚他要卖的这件瓷盘并不是康熙朝烧制的,而是出自明朝宣德年间。

  「给他三两银子。」弼尔雅拿起五彩云龙瓷盘,转身便走。

  善月一听差点要疯掉,这弼尔雅我行我素,简直不把钱当钱花,可她生气归生气,见他抱着人家的东西自顾自走人,就算她不想给钱也不行。

  把三两银子丢给中年小贩后,她急急追上弼尔雅。

  「弼尔雅,我们现在是在逃命,你买这个东西做什么?要是一个不小心撞碎了,三两银子就没了耶--」她摸摸钱袋,里头只剩下二两银子和零散的铜钱而已,用不了几天他们就得喝西北风了。

  「十年前,干隆帝将两百件大明宣德年制青瓷和五彩瓷器分赏给王公大臣,其中一对五彩云龙瓷盘分别赏给了我阿玛和内阁侍读学士葛天成。」弼尔雅不理善月的叨念,径自捧着瓷盘低低说道。

  善月愕然一怔,弼尔雅很少主动开口说什么,突然间提起这件瓷盘的来历,显然其中定有她不明白的因由。

  「当年,葛天成时常出入顺承郡王府,与我阿玛一同赏玩古今画作,我那时年纪虽小,对他的印象却极为深刻,因为我总会看到他脸上浮着奇怪的黑影,可是旁人却看不见。」

  善月没有插口,怔怔听着他说。

  「我当时只觉得葛天成这个人丑得令人生厌,尤其是他脸上那块黑影,看了就浑身不舒服,所以只要他一来府里,我就躲得很远很远。」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买下这件瓷盘?」她不解。「是因为你家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所以你才想要吗?」

  「不是。」他眼神寒冽起来。「是因为这件瓷盘告诉我,陷害我阿玛的人就是葛天成。」

  善月错愕地睁大双眼。

  「你、你说……这件瓷盘告诉你……你阿玛是……是被那个姓葛的陷害?这瓷盘会、会说话?」她傻呼呼地眨着眼。

  「对,没错,这瓷盘对我说,我已经四百岁了,跟过很多有头有脸的主子,最近一个主子名叫葛天成。」他认真地攒眉回答。

  「我的天,这盘子成精了!」她彻底惊呆。

  「白痴!」弼尔雅无力地翻了翻白眼。「除非这盘子里住了一只鬼,否则它怎么可能开口说话?」

  「那、那你刚刚说……」

  「我能看见你的过去,自然也能看见这盘子的过去,就是这么筒单。」他皱眉斜睨她。

  「你连盘子的过去都看得见?竟有如此神奇的事!」她晶亮的双瞳充满了惊讶与敬佩。「这样说来,不管是人、动物还是什么东西,你都能看得见它们的过去和未来喽!」

  「你真聪明。」他悠然扬起分外赞赏的浅笑。

  就在善月被他俊美的笑容迷得神思荡漾时,他倏地收起笑,转身走人。

  「等等我!」她小跑着追上去。「弼尔雅,你是不是想去云南?」

  「我去云南干什么?」他挑眉微笑。

  「你的仇人葛天成不是去了云南吗?难道你不想找到他为顺承郡王爷洗刷冤屈?」正常人都会这么做不是吗?她觉得他冷淡的反应很奇怪。

  「不想。」

  「不想?!」她愕然。「为什么不想?你阿玛既是被他陷害的,你为何不想替你阿玛报仇?」

  「你不会比我自己更清楚我的仇人是谁,别自作聪明了。」他俯身盯着她冷笑。

  善月的小口张得好大,傻楞楞地瞪着他。他说的仇人该不会是指顺承郡王爷吧?就算郡王爷囚禁了他五年,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亲生父亲呀,弼尔雅不至于真的视他为仇人吧?

  「那个姓葛的害死顺承郡王爷,还让郡王爷被削爵除籍、王府遭皇上查抄,这些你都不生气吗?」她不相信。

  「命中注定会发生的事,我生气也没用吧?就算气死了,会发生的事还是一样会发生。」他的心早已经冷了,无情无绪也无恨。

  「那你买下这件瓷盘做什么?」

  「这件瓷盘出窑四百年了,曾是几朝帝王闲暇时把玩的珍品,你说我买下它做什么?」他一脸「怎会问出这种笨问题」的表情。

  「就算它再珍奇好了,那也是富贵人家放在多宝格内悠哉赏玩的东西,像我们这样带在身边多奇怪呀!」看了就觉得好累赘。「要是弄不好撞碎了,变成一堆残屑,还有什么珍不珍贵可言。」

  「所以,在还没不小心撞碎以前,就得把它卖掉。」

  「卖给谁?」

  「识货的古董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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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月终于了解到,弼尔雅口中所谓的「帝王闲暇时把玩的珍品」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了。

  从「集珍斋」中走出来,一直到坐在「吉祥茶楼」吃了半天的茶点,她还无法从方才受到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我们还要出城,你能吃快一点儿吗?」弼尔雅实在受不了她那副呆样。

  「喔,好。」她忙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却因为太急而差点呛到。

  没办法,她怀中抱着的三百两银子是害她神魂不属的原因。她真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她把那件四百岁的瓷盘放在「集珍斋」的红木桌上时,老掌柜眼中竟闪出一种极惊喜的光芒,仿佛见到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二话不说,便开价三百两向她买下大明宣德五彩龙盘。

  一开始,她还抱怨弼尔雅端着贝勃爷的架子摆阔,在逃命的关口还买什么瓷盘赏玩,结果现在事实证明弼尔雅眼光独到,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他们身上就多了三百两银子。

  她真的是吓傻了,如果不是弼尔雅识货,就凭她,可能只会觉得那件大明宣德五彩龙盘拿来盛装烤鸭刚刚好,一辈子也看不出它的价值。

  「弼尔雅,你真的好厉害喔!」她对他崇敬得五体投地。「你有这样的本事,很快很快我们……呃,你就会很有钱、很有钱了!」

  「我们就我们,干么你呀我的?」弼尔雅无聊地挑了挑眉。

  善月听了这话,心中暗喜,这是她从他口中听到的最接近情感的话,

  「鉴别古物并不是我的本事,」他轻啜一口西湖龙井。「那是因为我家也有个一模一样的东西,所以我才能立刻辨认出那件瓷盘的身分,其它的古玩不见得我也能鉴别得出来。」

  「你只需要碰一碰,不就知道是不是古物了吗?」她想到了极妙的生财之道。

  「这等异能,可不是普通人都会的,如果用于鉴别古物上头,那可是大大的好用,你要不要认真考虑一下?」

  「等这三百两花光了,我会慎重考虑你的建议。」他完全是敷衍的语气。古玩这行必须得跟官商富贾应对周旋,一想到这,他可就一点儿兴趣也没了。

  善月却对他的「慎重考虑」信以为真,心情大好起来,尤其是抱着沉甸甸的三百两银子,那种安心踏实的满足感,根本不是嫁进富贵豪门那种虚幻不实的感觉能够相比的。

  「不要抱着银子不停傻笑好吗?样子看起来真俗气!」他蹙眉。

  「没办法,我这辈子还没抱过这么多银子嘛!」她尴尬地垂头轻笑。

  酒楼外隐隐起了一阵怪异的骚动声,弼尔雅侧头转望,看见几个男子在门口交头接耳,面部表情各异,店内几个客人好奇地走出去相询,结果聚在店门口议论纷纷的人越来越多。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善月紧张兮兮地低问。

  弼尔雅凝神细听,隐隐约听见了「抄家」两个字。

  「……抄家了,真不知顺承郡王爷是怎么把皇上给得罪的,下旨抄家哩!」

  「听说是顺承郡王爷私造了一颗干隆皇的印玺。」

  「呦,那可是杀头的罪呀!」

  「顺承郡王府一大早就去了一百多个顺天府差役,连九门提督也带了一队戈什哈,提刀持枪的,吓死人了!」

  「走吧,去瞧瞧热闹,王爷府被抄可希罕吶!」

  「现在去已经太晚了,王府大门口早就挤满密密麻麻的人了,连门口那两头石狮子都快被挤塌了!」

  「不知道王府会抄出什么好宝贝来?大伙儿一块儿瞧瞧去,难得有这个机会大开眼界哩!」

  人群喧喧嚷嚷地奔看热闹去,茶楼里的客人仍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善月偷望了弼尔雅一眼,见他气定神闲地端着茶杯啜饮,仿佛周遭人谈论的事件与他无关似的。

  看着他故作冷漠的俊容,她的心隐隐纠结着。她知道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好象这么做就能让他遗忘成长岁月中曾遭遇的痛苦煎熬,但是在他眼底深藏的哀伤却不会因他的刻意无动于衷而抹去一丝一毫。

  「要走了吗?」他抬眸低询。

  善月用力点点头,轻快地嫣然一笑。

  「走吧,趁现在外头车马人多,比较容易混出城。」

  「大大方方走出去不就行了,干么用『混』的?」他没好气地睨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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