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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惜如听奇闻,眼眸亮了一下!「你这样做,你师父不生气吗?」

  「他当然生气了。我说,师父啊,您老人家可不能生气,要是气皱脸皮,挤出鱼尾纹,将来师娘嫌你老,就不肯嫁给你了。哈,我师父吓死了,忘记打我,赶快回家捣草药抹在脸上,保他肤白胜雪,吹弹可破,青春永驻。」

  「非鱼施主的师父很有趣。」小惜露出一抹笑容,见到非鱼也是带笑看她,忙又低下头。

  「妳的师父一定不有趣了。」唉,把她教得这么自卑。

  小惜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再抬起头,望着非鱼被风吹扬而起的长发,心念一动,问道:「非鱼施主,你说你当过和尚,后来怎么改当道士了?是这个道士师父比以前的和尚师父好吗?」

  「才不呢,我那个和尚师父比道士师父好上千百倍。」非鱼想到了高深莫测的情空和尚,不禁肃然起敬。「寺庙里的日子是苦一些,但和尚师父很照顾我,后来我逃掉,他还跑出来找我。」

  铁胆过来插话道:「你要是当和尚,那间庙保证被你掀了。」

  「是啊,我已经当了五辈子和尚,若继续待在庙里暮鼓晨钟,我会闷到发疯,然后拿把大榔头敲掉庙墙,再放把火烧了。」

  「五辈子和尚?」小惜和铁胆不解地问道。

  「说来话长了。」非鱼挠挠后颈,竟然有点难为情。「你们要听?」

  铁胆用力点头。「当然要听了,臭道士虽然法术不行,掰故事搞鬼的功夫倒是一流的。老子我累了一夜,说来解解闷。」

  「这不是故事,是真的,我和师父去过地府,看过我们的前世。」

  「非鱼施主,我想听。」小惜诚挚地道。

  见到那张急欲了解前世因果的小脸,非鱼也就道:「好吧,我说了。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北宋末年,有一个石匠离开他住的芙蓉村,到当时的京城汴京讨生活,那时候时局很乱,金人快打进城了,那位石匠有一个同村的朋友,叫做洪乔,吓得赶快收拾包袱回老家。石匠托洪乔带一封信给家乡的未婚妻,可是呀,这个姓洪的天生胡涂蛋,他以为石匠要跟京城的表妹成亲,然后又不小心将信泡了水,糊了字迹,结果把一封情意绵绵的家书念成负心汉的绝情信,所以,当石匠的未婚妻听到洪乔的转述,非常非常的伤心,就在一次帮她继母采药的时候,失神落水,呜呼哀哉,香消玉殒也。」

  「啊……」小惜心头一紧,眼眶酸涩。「那位石匠呢?」

  「可怜的石匠啊,你们应该都知道岳爷爷的满江红,里头唱到的『靖康耻』,就在那场靖康之变,石匠被金人抓到北方做苦工,四十年后才回来,故乡已是景色依旧,人事全非了。」

  「这是命运捉弄,半点不由人……」小惜想到那伤心欲绝的未婚妻,想到孤苦的石匠,再也止不住泪水,潸潸而下。

  「不,」铁胆发表他的高见:「是那个姓洪的错!要不是他胡涂传错消息,石匠的未婚妻纵使知道金人攻破汴京,她也会抱着希望等石匠回来,熬上四十年,终究会有结果;就算她等不及了,找个人家嫁了,总比淹死还好。」

  「对啦,就是姓洪的错,所以他死后下地狱,阎罗王罚他世世当和尚,直到他找回这对苦命鸳鸯为止。」非鱼又抓抓颈子。

  「臭道士,你真的很会说故事,要不要去茶馆说书,省得成天背个大包袱和桃木剑到处奔波?」铁胆翘了二郎腿,飘到空中去。

  小惜用袖子抹抹泪。「非鱼施主,你就是那个姓洪的?」

  「嘿嘿。」

  「那你一定是已经找到石匠和他的未婚妻,所以你可以不当和尚了?」

  「他们另外还有一段三百年的可怜故事,他们就是我的师父和师娘。」

  「果然是因果轮回,前世种因,后世得果……」小惜声音变弱了。

  非鱼见她两只小拳头紧紧握住,小巧的鼻头早已哭得通红,湿润的长睫毛还在猛眨着,似乎想把不断涌出的泪水眨回去。

  唉!她虽然天生缺陷,可是性情温顺、单纯善良,香灵庵的师父和师姐怎么不懂得怜她、疼她?是拜佛拜到让香灰蒙了心肝啦?

  「小师父,放心啦,不要再难过了,现在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这辈子也终于可以讨老婆,大家欢喜大团圆,过去就过去了。」

  小惜吸吸鼻子,又抹抹泪,微微勾起嘴角。「非鱼施主,我很高兴你终于跳出因果循环,从这辈子起,就是清清明明的一个人,了无罣碍,恭喜你。」

  「小师父心思纯良,年纪也还小,未经世事,更是清清明明的人。」

  「不。」小惜低下头,指头藏在手掌里蠕动着,仍旧是握紧了。「我上辈子做了坏事,所以这辈子生来残缺,更要终生念佛赎罪……」

  她猛然站起来。「非鱼施主,老哥哥施主,我回香灵庵了。」

  非鱼也急忙站起。「妳要回去面壁思过十年吗?再让师姐打骂欺负吗?」

  「我……」小惜心头酸楚,无奈地道:「这是我的命,我罪孽深重,既然前世欠她们,这辈子吃苦是应该的,一报还一报,老天是很公平的。」

  「唉!又是妳师父说的吗?」非鱼很难得连连叹气,但瞧她自卑自责,他一定得点化这位被骂笨了的小师父。「妳前世造了什么孽?又欠师姐什么?」

  「我……我不知道。一定是做错了什么,让我有一双跟别人不一样的脚……」

  「妳怎知妳不是借着肉身的缺陷和苦难,因此有所领悟,不但开示了自己,也能开示同样遭受苦楚的世人呢?」

  「这……」小惜有如醍醐灌顶。师父从来不会这么说,师父只会说她是冤孽。

  「让我来看看妳的前世。」

  非鱼直接伸出右掌,以手心平贴上小惜的额头,闭起眼睛,开始念咒。

  那只大掌几乎罩在她的光头上,小惜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头顶又热又烫,更不敢直视身前的非鱼,忙把视线望向铁胆。

  铁胆飘在空中,打个呵欠,以手支颐摆出如意卧,准备看非鱼玩戏法。

  「小尼姑,让臭道士瞧瞧,说不定真如他说的,妳是来当大善人的。」

  非鱼念道:「有请孝女娘娘降下,给子徒弟非鱼大神力,引领净憨小师父回归真道,现出前世。天灵灵,地灵灵,红尘世路倒转走,一年、十年、百年……啊!非鱼恭迎孝女娘娘!」

  「哪来孝女娘娘?我什么也没看见。」铁胆又是无聊地打呵欠。

  非鱼身体猛然一震,垂下了头,随即吐出幽幽的女子声音。

  「小姑娘,苦了妳了。」

  一声「苦了妳」顿时让小惜热泪盈眶。十年来,从来没有人以这般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话,那声音彷如娘亲抚慰,轻轻拍揉她的小身子……

  「哇!孝女娘娘来了!」铁胆吓了一跳,咕咚从半空中摔下来。

  「铁胆。」「孝女娘娘」转向铁胆的方向,声音变为平板:「你生前杀人为业,虽是为民除害,但偶有错杀,亦有下手凶狠之时,汝可知罪乎?」

  「呜呜!孝女娘娘,我知道错了,当我束缚墓地时,我就知道该死了。」

  「如今你尚未超生,乃因时候未到,时候既到,自然归阴,半刻不得停留。」

  「那我现在怎么办啊?就跟着臭道士流浪江湖?」

  「铁胆,非鱼助你,你需待非鱼如兄弟,不可骂他为臭道士,汝知之乎?」

  「是!是!是!」铁胆跪在地上猛磕头。「遵命!我会当他像兄弟。」

  「很好。」「孝女娘娘」转回眼前的小惜,声音又变得温柔:「小姑娘,莫流泪,前世因,后世果,今日教妳瞧分明了。」

  「是,孝女娘娘,信女谨听教训。」小惜哽咽道。

  那只大掌仍按住她的额头,慢慢道来:「妳的前世有一段美满姻缘,公婆疼爱,夫君体贴,儿女懂事。可惜一场山崩,掩了妳家房子,妳救出公婆,救出孩子,最后又冒着生命危险,背出受伤的夫君,让村人扛去救治;然而老天无眼,再度山崩,巨大山石压垮梁柱,压住妳的左腿,妳动弹不得,血流满地,村人来不及救起,妳因此重伤而亡。」

  「是……是这样啊……」怎么又是一段心酸的故事?小惜泪流满面,心在抽痛,左腿也隐隐作疼。难道这就是前世的伤痕?

  「小姑娘,莫再伤心。妳虽早逝,但公婆感念妳的恩德,一生茹素行善;夫君难忘深情,不愿续弦,守着妳的灵位直到老死;儿子考取功名,为官清廉,升巨宰相高位,请旨追封亡母为夫人。汝之恩泽深厚,造福千千万万人矣。」

  小惜感觉好些了,但她仍有些许遗憾。「那……我前世的夫君呢?」

  「若有缘,今世将再相会,再续前世未了之夫妻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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