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什么?”沈洋不解地问。让未央知道了也好,反正纸是包不住火的,未央总有法子替他摆平。
“考虑自断一只手、一只脚送给巧手坊的人?”她非草木,也不想冷血不孝,但一味地愚孝也不是办法,爹这一辈子看来是改不了劣习了。
“未央,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爹说话!”沈母在关键时刻还是护著丈夫的。
“我这么说已经算是客气了,这三百两的赌债,我是不会插手管的,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她受够了。
为了爹的赌债!她不知向多少人打拱作揖过,不知跪在地上求过多少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不得不佩服说出这句话的人,实在是太睿智了。
“那公主楼怎么办?我要从那里出嫁啊。”沈晴见沈未央一脸决然的模样,心里开始慌了。
“到时候向巧手坊的老板租一天让你由那里出嫁。”她已经想好了。
本以为可以用公主楼牵制沈未央的沈洋,一听女儿连唯一的祖产也不肯护了,忧心如焚。
“你当真狠得下心?”
沈未央打了个呵欠,挥了挥手。“你们慢慢商量吧!我很累想洗个澡歇息了。”
“未央,爹发誓戒赌,这回你再帮帮我。”沈洋放软身段哀求道。
沈未央停下脚步,回眸笑道:“我不相信爹真能戒赌。”
“是真的。”沈洋举起手做出发誓的样子。
爹这一招,同样的说辞、同样的手势,她不知见过多少回,最后证明她又被谊了。
“就算是真的,我也没法子帮你,三百两不是小数目,把我卖了也值不了那些钱。”沈未央两手一摊。
这些年,沈未央在一次次对沈洋的失望中学会一件事,就是自保。
“”用你卖身,只要你把芝田录卖了,还有铺里的那些古董锁。”
“你们要我转卖芝田录?”她简直不敢相信。
沈洋见机不可失,继续道:“我觉得你那间芝田录位置不够好,先把它给卖了,等爹赚了钱,再送你一个方位好、空间大的铺子,只要你助爹过这个关卡。”沈晴为了己身利益,忙不迭地在旁帮腔:“是啊,大姊若肯助爹一臂之力,日后我和深森也不会计较爹送大姊一间大铺子,如果大姊不放心,可以让爹写一张字据。”
沈未央心寒地道:“你们真是一条心啊。”
“未央,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如今你爹有难,你做女儿的不帮忙谁帮忙?”沈母也加入劝说的行列。
沈未央突觉四面楚歌,没人肯帮她,是不是她持续唱反调就会落个不肖女的臭名?然后被逐出家门?
“我的芝田录不值三百两。”
“未央,这是不是代表你同意了?”沈洋喜出望外地道。
沈母大喜,松了一口气。“未央,你是个乖孩子。”
“大姊,你太了不起了,要我就没法这么牺牲。”沈晴咯咯地笑著。
“我说了,卖了芝田录也不够三百两,所以我决定不卖。你们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三人僵住,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好像别人欠了他们三百两,而非沈洋欠别人三百两.
“忘恩负义的不肖女。”沈洋咬牙切齿地道。
沈母像只泼辣的凶猫,恶狠狠地欺上来,一手擦腰一手指著沈未央骂道:“你竟敢不顾爹娘死活,无情无义、没血没泪,根本不配活在天地之间!”
初时,娘亲如此残酷的言语确实刺伤过她,现下她已经麻木。
“娘,不论你骂我骂得多么难听,这回我是下定决心不让步的,爹上次的赌债是我先向孙大人周转的,说好每月摊还一部分,若卖了芝田录,生活马上就会出现问题,遑论还孙大人钱。”
沈洋大嚷:“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要不是我供你吃穿住,你能长这么大吗?”
“阿洋,这种无血无泪、无心无肝的不肖女看了也碍眼,不如把她赶出去。”沈母斥道。
“也好,沈未央,从今以后我不是你爹,你立刻给我搬离这个家。”沈洋怒吼道。
“我也不是你娘,限你今晚就走!”沈母毫无情感地道。
“大姊,你还不快向爹娘认错。”沈晴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般田地。
“没什么好说的。”她真的看透了。
沈未央转身就要回房整理一些贴身衣物。
沈洋拉住她,“就这么放你走,太便宜你了,这十八年来,你吃了我多少米、喝了我多少水、穿了我多少衣,就算是住客栈,一天一两银子,十八年算下来,你欠我六千多两银子,何时还来?”
她冷冷一笑,一脸凄楚。“原来我的怀疑是真的,我不是你的亲生骨肉。”
沈洋愣住,有些狼狈。
“你胡说什么?”
“不是胡说吧!我确实不是沈家骨血。”趁今天这个机会把事情弄明白也是好的。
种种迹象证明,沈洋夫妇是她亲生父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一直是他们俩的摇钱树,最讽刺的是,在这个家里除了不太懂事的沉深森,没有一个人善待她这棵摇钱树。
她不得不如此怀疑,她恐怕是个弃婴,因缘际会让沈洋夫妇收养,否则,为何她在沈家从来就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专门收拾烂摊子的局外人。
“大姊,你是不是生病了?才会如此胡言乱语。”
沈晴紧张了,若沈未央不是沈家骨肉,那么她自己呢?难道也有一段坎坷的身世?
沈母呆住。
“未央,你太伤娘的心了。”沈母又哭了。
“是娘和爹伤了我的心。”沈未央冷冷地甩开沈洋的手,走进后头厢房.
第三章
外头雷雨交加,就像沈未央此刻的心情!她的心正在滴著血。
她搬到芝田录里暂住,若挣了钱,有余力再换个地方安身立命。
“你真大胆。”秦宪纭不禁感到佩服。
“才不是什么大胆呢,我就是没胆,所以才憋到今时一吐为快,她指的是昨晚家里发生之事。她连夜搬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我也觉得你不是沈家人。”秦蕙纭单手托腮道。
“怎么说?”
她的心情真是坏透了,干脆到山里让猛虎一口吞下肚里算了,无心无魂、没有!
“你同他们长得不像。”
“啊?”
秦蕙纭慢慢分析,“你爹是个美男子没错啦,可你娘的模样就显得比较平凡,晴妹和你娘不像,像你爹多一些,森弟像你娘,你嘛……”她左看右看,“谁都不像,像你自己,或是像你真正的爹娘。”
沈未央吁了一口长气,“公主楼迟早会是恭承彦的。”
“你现在又没能力筹三百两还你爹的债,把公主楼给那恭大学士也是求仁得仁。”
“什么求仁得仁?”
“晴妹不得不改路线出嫁,恭、沈两家连日来闹得满城风雨之事,也有了圆满的解决之道。”
“那是恭家得了便宜,哪是我求仁得仁!”
想来真是心有不甘,财力、势力不如人家,遇上这事只有摸摸鼻子,自叹不如。
“给你爹一个教训也是好的,看他能不能因受此打击而戒赌。”
“真有那一天,母猪也会上树唱歌了,我只是舍不得公主楼罢了。”
“不如去求恭大学士,请他助你一臂之力。”
“得了,求人不如求己,这世上没有不需付出代价、不劳而获的事。”
要她去求那个美男子,不如叫她去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极端,恭承彦的英挺倨傲、令人反感是主因,还有呢?
“大学士会有什么刁难的交换条件?我看方绮思天天黏著他,好像准备入主恭家,做个当家主母呢!”
方绮思乃青楼名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杭州也是赫赫有名的名女人,听说卖笑不卖身,出淤泥而不染,到现在还是处子之身。
“你和那方绮思熟吗?”
沈未央想起长舌二妇提过方绮思这号人物,对她起了好奇之心。
“她是我的主顾群之一,常来绣坊挑些绣花鞋和绣了花鸟的衣裳,人比花娇,不像在花街打滚的女子,倒像个大家闺秀。”王艳进门加入说长道短的行列。
“这样啊,真不简单,一个女人在风尘里讨生活,竟然没有风尘味,是天生丽质吧!”
像恭承彦那种美男子,自然不可能看上平凡无奇的良家妇女。
“是啊,浑身上下就是闻不出风尘味。”王艳又说。
“恭承彦能娶到那样的妻子也是一幅气。”
人美又懂得讨好男人,这种女子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若她当上恭大学士的妻室,肯定像是个由画里走出来的贵夫人。
“方绮恩特别喜欢牡丹花,每回总要我在鞋面上或衣裳上绣上牡丹花,尤其爱极了配色鲜艳大胆的大花朵。”
“你的牡丹绣得极好,像是活脱脱能掐出水分来,方绮思当然爱不释手。”这是她的肺腑之言。
秦蕙纭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今天是怎么了?早上用蜜漱了口?这样吧!下午请你上、大三元茶楼。喝红枣桂圆茶。”她现在投靠王艳的绣坊,靠自己过活不是太难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