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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反了!”张师涯冷冷的吐出一句,冷翠才知道糟糕了,她居然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弄巧成拙,只有赶紧跪下赔罪,怕张师涯对她留下坏印象,倒不是怕事情过后默婵会找她麻烦。呸,那只软脚虾,谁怕她?

  “下去。”张师涯不欲动怒,遣她出去。东窗之下,有两张高背靠椅,上头覆着默婵自己做的锦褥,当中隔着一张茶几。她走向他笑容如几上初入的兰花那样清馨,他不由放松了心情。

  “默儿,坐。”

  “姐夫一个人来?”默婵在他身旁落坐,面对面才能够“谈话”。

  “你姐姐没来。”他回答了她真正想问的,边喝茶边微笑,深邃的眸子与她四目交接,竟显得软柔柔的。“我要去苏州一趟,顺道过来看你过得好不好。很显然,不如我想像中的好。”

  “你是指冷翠吗?那没什么,冷忠和忠婶对我真的尽了心。”

  “那是他们的本分,倒是你,御下太宽反而不好。”

  “女孩子早晚留不住,何苦招人怨怼,这地方对有些人是太清静了点,没机会觅良缘,难怪心情不好。”

  “你倒会替她设想。也罢,调她到二夫人身边,找个男厮配婚。”

  默婵不便再多说,毕竟那是张家的奴仆。

  张师涯问了些她日常话儿,看些什么书?还作画吗?要不要一张新琴?夜里不要动针线,对眼睛不好……他问得琐碎,她也一一回答,还提起元宝也在她这里。

  “她来了倒好,跟你作伴。”并没有想见她的意思。

  不过,他仍是吃了一顿午饭才走的,默婵和元宝作陪一道用膳,席间冷翠倒表现得十分得体,尤其听到张师涯说他从苏州回来时会再过来一趟,她心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偏僻所在没一大群美婢碍眼,她反而更有机会接近张师涯,真的始料未及,服侍默婵也就心甘情愿且又周到。

  张师涯带着一群手下走了,两名女孩回屋里去。

  “糟了,”默婵忽然想到,对元宝私语:“我对姐夫多说了一名话,怕要引动许多位夫人来勘查敌情。”

  “你说了什么?”她一向认为默婵是最谨言慎行的。

  “我说冷翠正当花样年华,这儿无良媒,对她而言是太冷清,结果,方才姐夫便派人回庄吩咐二夫人办理。这一来,不教人都知晓姐夫来探望我,怕有些人会心里不舒坦。”默婵悄叹。“我的消失让一些人芳心大悦,不希望再惹出事端来。”

  元宝何尝不知道人嘴最坏,但她不以为这事严重。

  “是他自己要来,你也没法子阻止啊!你别只为别人设想,那些女人高兴或不高兴都是她们自己的事,只要你问心无愧,就毋需为此烦心。”

  “她们不会到你面前噜唆,你当然不需烦心。”

  “你少激将了。”元宝笑说:“反正我会在这儿白吃一阵子,她们不来便罢,一来正好让我抓住小辫子,看看哪一个最小心眼,头个上门报到。”

  默婵放心地笑了,开心地握住元宝的手。

  “搞不好是你大姐。”

  “也搞不好是你大姐。”

  两女相视而笑。

  默婵说道:“咱们实在不礼貌,毕竟大姐对我一向好。”

  “开个玩笑有什么关系。”元宝对自己的大姐一向缺乏敬意。

  体形高贵的蓝猫自己玩够了,这时才以猫爪探抓主人裙摆。

  “原来是你呀,傲慢的家伙。”默婵把它抱起来,放在膝上,手指梳理它的软毛。“方才姐夫来时,你躲哪儿去了?”蓝丝很享受主人的抚摸,撒娇的咪呜叫。默婵对她的宠物宠爱地笑了,柔声道:“还是你好,可以对谁都不买账。”

  蓝丝是张师涯在海港向一艘商船上的船主重金买来的,直接便送给了默婵,很使得一些女人眼红了好一阵子。

  “说到底,你也是孤独的。”她对蓝丝充满怜爱地说:“你飘洋过海远离乡土,这里又没有你的近亲,你这只骄傲的贵族猫难道要孤单一生吗?还是放下身段,在本地寻找你的意中人?”

  “你和一只畜牲说这些,它听得懂才有鬼。”元宝的脸上自然泛起笑意。“你总不能一直处于隐居状态吧!想想有什么乐事可解闷?”

  “我早晓得你捺不住清寂,就不知你对鬼屋有没有兴趣?”

  “鬼屋?”她以困惑的声音问,接着立刻又道:“你的意思……该不是说余园吧?”

  默婵坦白说:“我一向孤陋寡闻,所知道的鬼屋也只有余园。”

  “那里我早去过了,根本没有鬼。”

  “你是深夜子时去的吗?”

  “当然不是,我娘不会准我出门。”

  “那作不得准。”默婵道:“传说余家千金的意中人另娶名门闺秀,她想不开,在余园自杀了,从此那地方便不干净,夜里常听到有女人在哭。”

  “传说有哪一次准的?只要有哀怨女子自杀的地方,自然便传出一则倩女幽魂的新版本。”金元宝天生不信邪。“上次去余园,在杂草丛生的园子里看到一名白衣女子的背影,远远一看,仿佛幽魂,我那个没胆的丫头巧云当场失声尖叫,反倒吓坏了那个‘鬼’。其实哪里有鬼?不过是一位身着白衣的姑娘。由此可见,许多鬼怪传说,都是人们眼花却又自以为是,以讹传讹的夸大之说。”

  “全身都穿着白衣也太夸张了,又不是服丧。”

  “她是谁?”默婵好奇的问。

  “就是过去余园主人的妻舅林苍泽的独生女,林翦冰姑娘。”

  “是她?可怜,林苍泽的名声不太好呢!”

  元宝轻描淡写地说:“十五年前余园主人去世,林苍泽便代理余家的产业,不多时,余家的独子突然被盗贼绑走,从此下落不明,生死成谜,当时便有谣言说是林苍泽与盗贼勾结,但是谁也提不出证据。而余夫人忧伤过度,不到一年也病逝,留下一女名寒花,托孤给弟弟,至此,余家产业几乎全落在林苍泽手上,而十年前余寒花自杀,余家的人算是死绝了,林苍泽顺理成章的坐享其成,成了杭州的富人之一。”余园公案轰动一时,到如今仍被人传说,她们都听说过。

  默婵想到不幸的余家人,为之低回不已。“他们的不幸却造就了某些人的幸运,天公也真会捉弄人。”

  “正因如此,大家都以为林苍泽有谋财之嫌疑。”

  “那也未必,真正要计画这样一件大案,很难不留下破绽。”

  “人心难测,加上后来林苍泽的妻子意外死亡,续弦夫人又生不出孩子,后继无人,大家都讲这是他的报应。”

  默婵失笑。“多少积善之家都断了香火,盗贼无赖反而子孙满堂,这该怎么说?我的耳朵听不见,背后难保没人嚼舌,说我上辈子造了孽什么的。”

  元宝忍不住干笑了一声。“我爹常骂我是泼猴、是野马,跟四个闺秀姐姐完全没得比,一定是他上辈子人太胖了,累死一匹好马,投胎来折损他阳寿的。”

  默婵呵呵笑道:“六十高寿的人还怕折损阳寿?”

  “怎么不怕?反正他要是没活到八十,一定是我害的。”

  默婵更是笑弯了腰,元宝也满不在乎的嘻嘻而笑。

  蓝丝被她们的笑声吵醒了,倏地溜下地,不屑与美人儿窝疯,另觅清静所在。

  “小畜生!”元宝笑骂。

  “有时我觉得它皇室贵胄还傲慢呢!”

  “早点给它讨个老婆,挫挫它的锐气。”

  默婵不置可否。“想不想到余园一探究竟?可以带蓝丝一起去散散心。”

  “余园已经被人买去啦,不得其门而入。”

  “是吗?昨天你口中那位贼兄的朋友却邀请我们去参观。”

  “什么时候?”

  “我等不到彩虹出现就睡着的时候,那个叫范啼明的人叫醒了我,后来又告诉我他买下余园,随时欢迎我们去玩。”

  “可希罕了,叫咱们去逛贼窝?”元宝噗咻一笑说:“需不需要雇保镖同去?”这是玩笑话,何道尧听见了非火冒三丈不可。

  默婵摇头。“你舌尖带刀,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至少不容易吃亏。”

  “我口齿笨拙,也不吃什么亏呀!”

  “那是因为你一起住在象牙塔中,有大姐和姐夫罩你。”

  “你的靠山更硬,放着清福不享,又何苦巧嘴薄舌的刁难人。”

  “无聊嘛。”元宝的薄唇儿微微翘动着,雪白的小牙儿时隐时现,带着一种又娇又辣的甜味,她的声音也是清脆的:“我不像你手巧心灵、又安静文雅,可以在闺房里躲上三天三夜也闷不出病;我呀,就像我娘说的,只有睡觉的时候才听不见我的声音。”

  默婵用手绢掩着嘴,笑得就像一朵含羞花。

  元宝不由赞叹:“看着你,就像看一幅活生生的仕女图。”

  “什么话?金家的美女成阵,和张家的妻妾有得争晖。”

  元宝轻哼道:“‘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从古至今,多少美女仗恃貌美而嫁入显赫之家,几个有好结果?别提我爹发苍齿摇,年轻力壮的张师涯也是冷落妻妾时多,亲近妻妾时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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