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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般没有同情心?我都哭了半天了,你好歹也该给我几文钱,让我回家办丧事。”丧绰见蔺婵娟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甘心的大叫。

  蔺婵娟面无表情的看着丧绰,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漏掉,眼光之冷,教丧绰又是一阵心有不甘。

  “你到底给不给钱?你要是不给钱的话,我就赖在你店门口。哭到你无法做生意。”这丧绰是江湖老手,想趁着这么多人围观的同时,逼迫蔺婵娟就范。

  只见她蔺大小姐不慌不忙的点点头,表示随便他,这下换丧绰傻眼。

  怎么办,这哭还是不哭?大伙儿都在看了。

  不管,豁出去了,非得要到钱为止。

  丧绰“哇”一声地哭出来,哭得是天旋地转,风云为之变色。围观的人听得议论纷纷,为他哭诉中的身世大表同情,唯独蔺婵娟没有一丝怜悯。

  “你哭完了吗?”就在丧绰几乎哭哑了嗓子之际,蔺婵娟终于出声。

  “差不多了,怎么着?”丧绰不明白她为何问他。

  “抬头看看上面。”蔺婵娟要丧绰看清她家的招牌,丧绰抬头一望

  哎呀,不妙,竟然哭到杠房来!

  “看清楚了吧!”蔺婵娟淡淡的说。“永平号,这招牌够大了吧!要不要我把你刚刚哭诉的内容再哭一遍?”什么三岁丧母,四岁死舅舅,五岁死奶奶。人家两个月之内连死三个亲戚的都没他哭得这么离谱,他同人家嚣张什么?

  这个杀千刀的恶婆娘,居然不事先知会一声。

  “你……你明明是戏弄我,为何一刚开始的时候不讲清楚?”丧绰恼羞成怒的怒斥蔺婵娟,此时围观的人们又在一旁偷笑,更是让他气得双颊胀红,恼到不知如何是好。

  “是你自己硬要哭,我也没有办法。”蔺婵娟耸肩。“况且,你的演技也太差,到处是破绽。”

  “你这疯婆娘到底在胡说些什么?”闻言丧绰心虚的反驳。“什么老子的演技很差?”

  “还不承认!”蔺婵娟冷冷看他一眼。“好,我问你,你说你刚死了父亲?”

  “没、没错。”丧绰答。“是刚死了父亲。”

  “既然如此,那么为何你系着齐衰用的腰绖!”蔺婵娟捉他的小辫子。“你身穿斩衰的衰衣,头戴斩衰的首绖,可却系错腰绖。敢问,你究竟是死了父亲,还是母亲?”斩衰为父丧,齐衰为母丧,两者的丧服并不相同,就连小细节,也有明显的差别,不过一般人不会注意到这些。

  “请问,你府上到底是谁过世?”蔺婵娟更进一步的追着丧绰要答案,丧绰一时心慌。竟胡乱答。

  “是母亲……不,是父亲。”丧绰手忙脚乱。“可恶!臭娘们,你给我记着,改天一定找人报仇。”

  丧绰眼见苗头不对,立刻给跑了。众人议论了一阵子以后也跟着离去,于是四周又恢复原先的安静。

  “你处理危机的方式真是使我大开眼界,小生万分佩服。”

  蔺婵娟才刚跳过一个危机,另一个麻烦紧接着来。

  “言重了,仲公子。”蔺婵娟看都不看他一眼,迳自转身进屋。“不过是一个骗子,我还应付得过去。”

  “但是这个骗子可能是个潜在的危险,我看你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仲裕之跟在蔺婵娟的屁股后头踏进店里,就怕她太大意。

  “我相信仲公子一定有更好的建议。”蔺婵娟一点也不意外他会来找她,人家是恨不得一辈子不要踏进棺材店,他却是一天到往这里跑,怪哉。

  “的确有。”仲裕之承认。“像这种时候,我就建议你不妨找一个保镳,一来护身,二来排遣寂寞。”

  仲裕之语带暧昧的说法,使得蔺婵娟原本忙碌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排遣寂寞?”她冷淡的看他。“我唯一会觉得寂寞,是我在专心工作的时候遭人打扰,剩下的时间,我觉得还好。”

  意思就是请他快滚,没事别来烦她。

  “啧啧,蔺姑娘,我不相信你真的只喜欢跟那些纸人相处,而讨厌活人。”他站在她的面前堵住她的去路,屈身诱惑她。

  “看看我,听听我活蹦乱闯的心跳。”他接着绽开一个微笑。“我一直想不通,像你这么迷人的女人,为什么只对那些火葬啊、土埋的琐事感到兴趣,像我一样游戏人生不是很好吗,嗯?”

  堕落的笑容,慵懒的语气,在在显示他多么了解自己的魅力和身价。

  这个男人,是一个花花公子,而且毫不掩饰对她的企图。

  “请教你,仲公子;在你百年之后,你还会觉得这些是琐事吗?”懒得同他解释,蔺婵娟干脆请他自己揣测。

  “不晓得,谁知道呢?”仲裕之先是歪头想了一下,立刻又恢复轻佻的样子。“或许百年后我身边葬了一堆妻妾,陪我享受死后人生——”

  “也有可能就此孤独终老,死后一个亲人都没有。”蔺婵娟面无表情的戳破他的春秋大梦,他不怒反笑。

  “你真懂得怎么伤一个男人的心,蔺姑娘,我敢打赌你就是这样嫁不出去的。”要不摆着一张棺材脸,要不出口伤人,尤其爱伤他。

  “谢谢你的赞美。”蔺婵娟颔首。“我能不能嫁出去是我自己的事,不劳仲公子费心。”

  “此话差矣。”仲裕之摇摇手指,表示她错了。“我可是一向都很关心你,尤其关心你婚姻状况。”

  “是吗?”她慧眸冷睇。“你确定你是关心我的婚姻状况,而不是关心我会不会上你的床?”

  精辟的见解,一针就刺进他的肉里,惹得仲裕之大笑。

  “真不愧是金陵四姝之一,什么话都敢直接说出来。”他吹了个口哨。“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企图,一句话,答不答应?”

  她干脆,他也不罗唆,一句话就想确定彼此的关系。

  蔺婵娟淡淡看他一眼,不晓得他是头壳坏了还是有其他原因,反正她也不想猜。

  “这次你要火葬,还是土葬?”既然不想猜,她索性把老话题拿出来,逼仲裕之给她一个回答。

  仲裕之瞅了她许久后,重重叹气。

  “怎么每回见面你都说这一句话,咱们之间就没有别的话好说了吗?”土葬火葬还不一样都得葬,干嘛分得这么清楚。

  “没有。”蔺婵娟冷淡回答。“仲公子再不快点下决定,小女子往后的工作很难安排。”

  “好吧!”谁叫她蔺大小姐红,城里大大小小丧事都找她。“土葬好了,这回就用土葬。”

  “你确定?”闻言,蔺婵娟反问。“前两次你都用火葬。”

  “有这回事?”仲裕之偏头回想。“我不记得了。”他耸肩。“反正丧葬的事向来由你打理,我只管掏银子。”

  没错,他只管事后付帐,至于费用的来源,一律遗忘。谁叫那些亲戚们膝下无子,便宜了这个不学无术的混帐。

  “说起来,我这个亲戚对我其实不错,留下了一大笔银子给我。”两手交握在脑后,仲裕之突然懂得感恩起来。

  “所以这回你要用土葬。”真是难得,这混帐也会良心发现。

  “是啊!”他斜瞄她一眼,她的惊讶全写在脸上。“我这亲戚小时候曾遭遇过祝融,教火给烫伤了。”他比了眉毛上方的位置。“这里,就是这里。他就是教火给烫伤这个地方,因此他一生都很怕火。如今他虽然死了,但我绝不能再用火把他烧一次,所以这回就决定用土葬,花多少钱都没关系。”

  有情有义的论述,她还以为他只懂得吃喝玩乐,没想到还挺懂得还人家恩情的。

  “明白了,我会尽可能把场面办得风风光光,不教你的亲戚丧失颜面。”蔺婵娟允诺她会拿出看家本事,这反倒引起仲裕之的高度兴趣。

  “谢谢你照顾我亲戚颜面……不过我很好奇,你的颜面在哪里?”说是挑衅也不过分,仲裕之是真的想挑战她。

  “我的颜面?”蔺婵娟冷眼回望他。“仲公子的意思是?”

  “大伙儿都知道‘永平号’是金陵城内信誉最良好的杠房,我甚至听说贵杠房的扛夫,任何时刻都能将肩上的灵柩抬得四平八稳,请问有没有这回事儿?”仲裕之的嘴角此刻正勾成一个有趣的弧度,摆明了找碴。

  “是有这个说法。”蔺婵娟耸肩。“敝杠房底下的扛夫,无论所经之路有多崎岖,要爬过多少阶梯,肩上的灵柩,必两端俱平,绝不倾斜。”

  别看蔺婵娟这话说得很轻,可眉宇之间那股骄傲清晰可见,这更加深仲裕之游戏的决心。

  “那你敢不敢同我打赌?”仲裕之突然兴致高昂起来。

  “赌什么?”面对仲裕之这无聊的纨绔子弟,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感到意外。

  “就赌你的扛夫。”他越想越觉得有趣。“既然你把你的扛夫说得这么神,我倒想瞧瞧,在棺材上摆了一碗水之后,他们还有没有你说的本事。”恐怕只是说大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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