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沈远征简单地说,“你有什么条件?”
在那一瞬间,耿信涤有种被污辱的感觉,她想要大声喊出来,她想要狠狠地叫嚷出声,她想要严词拒绝且斥责他的贬低行为……然而,她只是死盯着沈远征,半张着嘴,什么也没有说。
恍惚中,她却又听到了一个不像自己的声音,在冷静地说着:“我相信沈先生不会亏待我的。”
沈远征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打开钢笔,填了一张支票。
他站起来,将支票递给她,“我想,它可以补偿你一些。”
耿信涤呆呆看着他的手悬在半空,然后,她凄楚地笑了,“沈先生,你知不知道,我多想用力地把它丢还给你,然后高傲地跟你说,用它来买沈常朗的自由,太便宜了;或者将它撕个粉碎,扔在地上,再趾高气扬地甩头走掉?”
沈远征严峻的脸上,浮起了冷冷的神情,“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低哑地说:“可是我不能,我要撤底离开他,就必须退学,而我还需要生活。若是以前,我一定会这么做的,但是现在我不能。”
她慢慢伸出手去,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看见了尾数的几个零,有些迷茫地说:“沈先生,你真的很大方。难怪报纸上说,和沈先生做生意从不会吃亏。”
沈远征望着她己变得苍白的脸蛋,正在颤抖的身体,“我知道你的愿望。你一直梦想开一家自己的公司,这算是我给你的第一笔投资。”
耿信涤的眼睛重新浮起一层水雾,任她怎样挥也挥不走。一种彻底的痛楚和绝望紧紧逼向了她,让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五色。
“我还有一个要求。”她努力维持最后的坚强。
“是什么?”沈远征说。
她凄切地说:“请您,好好——照顾他!不然,他会受不了的。”话完,泪珠纷纷落下。
沈远征陷进了迷惑的情况里,他真的有些不明白,既然她达到目的、收了他的钱,也承诺不再骚扰朗朗,为什么她还会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又为什么自己心中也泛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呢?
隐约中,他有了一丝后悔,好像不该如此草率地处理儿子的事,可是他不想沈常朗再和家里反目。如今耿信涤先屈服,他必须当机立断。
“当然!他是我儿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何况,”他无意识地加了一句,“他原本的生活一直很好。”
耿信涤茫然地看着他,眼中原来的好强和倔强全部消失了。现在的她,只是个身心俱疲、一无所有的二十岁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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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常朗不安地在大厅里踱步,一圈又一圈,不时抬眼看看楼上的书房。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那扇红木门始终没打开。
“朗朗,你不要这样。爸只是和她说几句话,你干什么这么紧张?”沈常盈终于受不了地开口。
“朗朗,坐下吧。”常淑菁也拍拍身边的空位,一不意他坐下。
沈常朗坐下来,可是他依然坐立不安,“妈,你说爸会不会——”他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可是又不敢去想。
常淑菁宽容地笑笑,“如果你爸会怎么样,今天就不会让她来家里吃饭了。”
沈常盈坐过来,不由分说先给了他一记爆栗子,“就说你笨嘛!真枉费妈大老远专门跑去看她,还请她来家里吃饭。然后为了怕她难为情,还特意把弟弟和妹抹也轰了出去,你居然信不过老爸和老妈?”
沈常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当然不是……”
他当然不是信不过他最爱的家人,只是这一切的转变太过迅速,令他有些不敢置信。
他想,大概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他的思维都陷入混乱中了。他摇摇头,又把眼光投注在那扇门上。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耿信涤走了出来。
沈常朗立刻跳了起来,跑上楼,关心的问:“杏儿,你怎么样?”看见她泪眼婆娑,面无血色,他惊住了,“你怎么了?爸对你说什么?”
耿信涤冷冷地说:“常朗,我们之间结束了!”
“你在说什么!?”沈常朗根本不明就里。
“我是说,我们之间玩完了。”她扬起头,傲慢地说,“我不想再花时间和你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了。”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什么‘玩完了’?什么‘小孩子的游戏’?”沈常朗的心中升起了可怕的感觉,他急切地想抓住她,想要借助身体的碰触来安抚自己。
可是耿信涤却闪了开来,“沈常朗,你看着,”她展开手中那张支票,“这是我这一年来的报酬。现在我玩腻了,不想再继续这种无聊的游戏了。”
她盯着他紧皱的眉头,故意不去在意他茫然又着急的神情,接着说:“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沈常朗。”
沈常朗整个人都惊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最心爱的女孩刚才说了——什么!?
耿信涤趁他怔愣的时候,躲开他,快步冲下楼梯。
她冲到常淑菁面前,摇晃着不稳的身子鞠了一躬,“对不起,沈夫人,”她垂着眼,低声又简短地说:“我还是令你失望了!”话完,随即迅速穿过大厅,消失……“杏儿,杏儿!”沈常朗顿时清醒了一些,他大喊着她的名字,追下楼。
这时,沈远征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他厉声喝道:“朗朗,回来!”
可是沈常朗彷佛没有听见父亲严厉的喝止,他脑海里只回响着一个声音——
常朗,我们之间结束了!
沈常盈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将要跑出去的他拉住,大叫着说:“朗朗!不许去!你还没看出来吗?她拿了支票,她把你们的感情卖了!”
沈常朗的眼睛一下子红了起来,他跳起来拨开沈常盈的手,“不可能!你胡说!”
“朗朗,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今天你该明白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沈常盈生气的道。
“不可能!一定是爸跟她说了什么!不然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沈常朗红着眼大吼。
“可是她明明是拿你们的感情做交易,她根本不爱你!她爱的是咱们沈家的钱!”沈常盈站到他面前,说出的话一字一句都在凌迟着他。
沈常朗挥舞着双手,大叫着:“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咄咄逼人,“今天的一切都是你们安排好的是不是?你们故意叫她来吃饭,再趁机让她离开我,是不是?因为你们看不起她的出身,看不起她是个乡下姑娘,是不是?”
这屋子里面,唯一一个保持缄默的就是常淑菁,可是她已经被这预期之外的变化给弄糊涂了。
“远征,”她喊着,“你到底对耿信涤说了什么?我们不是说好只是让她来吃饭吗?”
沈远征绷着严厉的脸,对于妻子的询问不予回答。
“说好?”沈常朗逼问,“你们究竟还说好了些什么?是拿钱来侮辱她,还是强迫她离开我?”
他露出了悲哀的表情,“爸!妈!为什么你们不能承认她呢?
为什么你们不能看到她身上的亮点呢?为什么你们不能像我一样去爱她呢?难道——”他咬着牙,眼睛进出了痛楚,“难道你们真的要逼走我吗?”
常淑菁被他口吻中的绝望吓到了!
她站起来,向儿子走过去,“朗朗,我一直很喜欢那个女孩的。今天的事一定是场误会……”
“够了!”沈远征一直压抑着的怒火终于进发了出来,“我不能再让你这样胡闹下去了!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们要逼走你?究竟是谁先跑去跟一个爱慕钱财,一心想做人上人的拜金女同居的?难道这也是我和你妈逼你的?”
沈常朗狂喊着:“杏儿不是拜金女!我不许你这样说她!”
“不许?”沈远征快气炸了。儿子敢教训老子?
“难道她不是吗?她为了一百万便可以和你分手,她还不是拜金女吗?”他冷言道。
“不!不是!一定是你对杏儿说了什么,她受不了才会跟我分手的!一定是的。
“住口,朗朗!”沈常盈痛心疾首,“怎么你还不明白呢?如果她真是爱你,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你的!为什么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爸爸和妈妈呢?”
这句话击倒了沈常朗,他回想起这段时间耿信涤不同寻常的举动,异于平时的热情,心中的疑虑不断扩大。
一时间喧嚣愤懑的争吵声消失殆尽,准也没有开口。
“她当然是爱我的……”沈常朗抱着头,眼神慌乱,神情恍惚,“我们已经如此亲密……”
一道闪电忽而闻过,映出沈常朗苍白如雪的面色,也使他健硕的身体摇摇欲坠。
窗外雷声大作,阵阵闷雷撞在他的胸腔里,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沉闷的气流充斥着沈家偌大的客厅,像是终曲前的一幕短剧,阴沉送人,却又在无声地提示着最后时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