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飞,刚刚那通电话是——”她兴奋得浑然未觉他的转变。
“你最亲密的人打来的,对不对?”
“对,”她坐起来,拉高被子,掩住裸露的胸口,急急忙忙要再往下说:“她是——”
“你最爱的人,你同床共枕的人。舒晨,既然如此,你今晚又为什么要戏耍我?玩弄我?这是你的报复手段吗?”他摇摇头,苍白着一张脸说:“先给我一点甜头吃,再把我一脚踢开?如果刚才那通电话没来,你是否也会甘心牺牲自己,让事情发展下去?”在愤怒与嫉妒的双重折磨下,尔飞不禁口不择言道:“或者你也觉得很享受呢?”
舒晨瞪大了眼睛,本来想解释的话语全部梗在喉咙里。他把她当成了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这样侮辱她?而他凭什么呢?四年半以前,亲手结束掉他们那段感情的人是他,可不是她!
“对,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要报复你曾施予我的种种,难道你真以为在经过你那番伤害后,我还会爱着你?国王陛下,可别告诉我,现在的你还会比以前做王子时来得更天真。”
尔飞盯住她看了好一会儿,原本愤怒的表情突然落为苦涩。“看来我是小看你了,或许这几年来你的确历尽沧桑,所以才会磨练出这种冷酷的个性,始作俑者的我除了深表遗憾之外,更希望现在你身旁的那个男人,能为你抚平过去的伤痛。”话一说完,他便掉头离去。
舒晨没有起身,只是一动也不动的坐在床上,听他折回客厅,再甩上大门的声音。一切复归于平静后,只有外头的雨仍淅沥沥的持续下着。
***
洛杉矶国际机场内人来人往,楼上的出境室上演的戏码叫做“离别”,而楼下的入境室,则刚好是全然相反的“欢聚”场面。
舒晨一件宽松的草绿上衣,下搭橘红踩脚裤,穿一双布鞋,翘首以待,班机在四十分钟前就已准时到达,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
“妈咪,妈咪!”一个稚嫩的声音提起,让舒晨整张脸庞霎时如雨后阳光般,整个亮了起来。
“小雨,妈妈在这里。”
“妈咪!”一件白色T恤,一件牛仔短逢裙,毫无倦容的楼星雨,一下子便抓取了附近所有来接亲友的人的眼光。这小女孩发长过肩,小小的嘴和大而圆的眸子几乎一样大小,鼻梁挺直,皮肤白皙粉嫩,端端是个美人胚子,那双翠绿的眼眸尤其明亮。
“姑姑,”抱起星雨,舒晨跟隔着围绳的桐君打招呼:“小雨路上没有累着您和姑丈呢?”“没有,没有,”桐君说:“舒晨,你怎么……好像气色不太好的样子?”
“没事,最近园内新开了卡通城,比较忙一些,过一阵子就好了。”
“卡通城!”星雨搂着舒晨的脖子开心的叫:“是米老鼠和唐老鸭住的地方吗?”
她怜爱不已的亲一下女儿的面颊道:“对,小雨想不想去参观他们的家啊?”
星雨急得话都说不出来,干脆直点头,把桐君和舒晨都给逗笑开来了。“那好,舒晨,你们回去吧,我和你姑丈直接转机回纽约,年底记得回家来过圣诞节及新年。”
“会的,”舒晨忙道:“帮我跟姑丈问好,您们到家后,我再打电话过去,谢谢您们了。”“自己人有什么好谢的?”桐君说:“而且星雨本来就该回自己国家去看看,她还舍不得回来哩。”
“真的吗?”舒晨转头问女儿。
“嗯!小雨明年夏天还要回台湾去,婆婆说以后舅舅他们就要住在台湾。”星雨对桐君挥手道:“婆婆,您和公公要记得打电话给我喔!我如果太想您们,会提早回纽约去的。”
“这小马屁精,”舒晨跟桐君嗔道:“一张嘴甜得像蜜似的,让我们全都甘心为她做牛做马。”
“小宝贝,来,再给婆婆香一个,”桐君让星雨亲过面颊后,便心满意足的边朝回走边跟舒晨说:“好了,快回去吧!开车小心点。”
“妈咪,我自己下来走就可以了,不然您抱久了,手会酸的。”送走桐君后,星雨马上往下溜道。
“小雨真是越来越乖了,”舒晨开心地赞道:“那背包你背着,皮箱我来帮你提,好吗?”星雨颔首转身,让舒晨帮她弄好背包。“妈咪,‘多多洛’很可爱吧?现在台湾的小朋友都流行背它噢!”
“可爱,‘多多洛’就是龙猫,对不对?不过在妈妈眼中,最可爱的还是我的小雨。”
她转过身来调皮地说:“公公说啊!这就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对不对啊?妈咪。”
舒晨既惊且喜地说:“你从哪里学来这句成语的?明白意思吗?”
“明白啊!全是公公教我的,我还会背很多唐诗,以后一首一首背给您听。”
“好。”看来这次决定让星雨和姑姑他们回台湾去是正确的。舒晨看着这个在她求学时,大都由姑姑帮忙照顾的女儿,心中涨满了怜惜和疼爱。“走,我们回家。”
她转身想提星雨的小皮箱,冷不防却扑了个空,才惊讶得抬头一看,便恍遭雷击,脑中轰然响过一片空白。舒晨相信,自己此刻的脸色,必定也跟眼前这个人一样苍白。
“尔飞。”舒晨声如游丝,不由自主地便拉紧星雨的小手。
“舒晨,原来这就是你最爱最亲的人。”他蓦然想哭又想笑。在那又妒又恨的两天以后,他仍然忍不住跟了舒晨到机场来,为的就是想看清楚“情敌”的真面目,结果竟然是……老天何其残酷,偏爱作弄他和舒晨啊!“对,”他看着紧依在母亲身旁,微露惧意的星雨说:“我们回家,看来我们需要好好的谈一谈。”
***
“她睡了?”尔飞一脸关切地问。
“睡了,时差嘛!”舒晨因为紧张、因为恐惧、因为心虚,更因为愤怒,还喋喋不休的说:“不过小孩子适应力强,通常过两、三天就会恢复正常作息,不像我们大人,总要熬上一个礼拜,严重一点的还会……”
尔飞扣住她的肩膀,同时插进来说:“她是我的女儿。”
“不是。”舒晨想要抽身,但尔飞哪里肯放手。
“她是我的女儿。”这不是问句,但他仍然需要肯定的答案。
“不是。”该死的、她又想哭了,为什么自从和他重逢之后,她就变得特别容易掉泪呢?
“舒晨,看在阿拉真神的份上,你不要再逞强了好不好?她那双眼睛跟我的一模一样,她是我的女儿啊!”
“不!”舒晨终于推开了他说:“不!她不是你的女儿,得知有孕时,承受震惊的人是我,熬过那恐怖十月怀孕期的人是我,被阵痛折磨九个小时的人是我,一边养孩子一边读书的人也是我。她姓楼,她叫做楼星雨,她是我的女儿,是我一个人的,你明不明白?”
***
“我明白,但这是一体两面的事。没有错,你孤单、受苦、害怕、伤心、绝望,但你看到了她降生的那一刻,我没有;你目睹了她学走的第一步,我没有;你听到了她说的第一句话,我没有;不管她姓什么,她都是我的女儿,你懂不懂?”
“你以为我喜欢那样吗?”舒晨的泪水夺眶而出。“你以为我喜欢一个人在产台上挣扎,握不到心爱男人的手?你以为我喜欢让星雨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长大?你以为我喜欢见到她屡屡用羡慕的眼光,注视有父亲为伴的同龄小孩?不!我不喜欢,但我能够怎么办?挺着个大肚子到萨拉丁去,寻找矢口否认他是萨尔飞的新王吗?是你不认我,是你自己先舍弃了当她父亲的权利!”
尔飞伸出手来,似乎想求她不要再说下去了,但多年来所积压的委屈,却使得舒晨无法停口。
“你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们?我们好不容易才适应了没有你的日子,为什么……”舒晨几近崩溃的说:“为什么你不干脆把这一切给忘掉,回萨拉丁王国去,继续做你的国王,也让我们回到过去平静的日子去。”
“忘掉?你说得容易,你自己拥有星雨将近五年的时间,却要我干脆忘掉,好像一走了之是全天下最容易的事一样,好像只要离开这里,便可以忘掉自己有个女儿,”尔飞拉住她的手说:“舒晨,你的心怎么会变得这么硬啊?”
她的心肠硬?刹那间,舒晨差点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这真是太荒谬了,她竟然被一个曾趁她最软弱时,伤她最重的人视为铁石心肠。“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请你马上离开!”她抽回手冷冷的说。
“不!”他此行的目的本来就是赢回她的芳心,如今又增添了星雨,更是缺一不可,他绝对不会放弃。“我走不走不该是你目前关注的重点,眼前我们最需要商量出的对策是——要怎么跟星雨说明这整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