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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福晋令人无可挑剔,也因此阻止她出门才会令他如此内疚,清楚地知觉到自己是个狱卒。

  “算了,你不过是尽忠职守。”明亭香状似不在乎地耸耸肩,但眼中的失望骗不了人。

  罪恶感盘踞于倪忍心中。

  “王爷回府请转告他面见的要求,记住,得在他进入书房之前。你知道他每每一入书房便会忘了时间,忘了家人的存在。”

  “是,属下遵命。”

  在这一刻,明亭香发现到她深爱着的丈夫是个令人不了解的人,在温文有礼的面具之下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不自觉地陷入思维。

  难道她的幸福只是个假象?明亭香猛地醒悟,事实太过骇人,令她忙不迭地甩开这个念头,不愿去正视。

  问题与答案交互接踵而至,让她难以招架。而怀疑更是紧缠住她的喉咙,令她几乎无法喘息。

  绣着夏荷的湖绿色长袍领子,像副枷锁似地紧按住脖子不放。

  “额娘。”娇声的呼唤令明亭香回过神。原来久久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宝吟进而干脆跳至明亭香的背上。

  “走,咱们去看看一条绳圈可以变出多少花样。”

  宝吟不肯走路,她亦乐得负她前进,如此她才可以不必勉强自己戴上假面具欺骗自己,也欺骗所有的人,那太累人了,而她已无力为之。

  博穆回到府中,倪忍便在他面前下跪请罪,一五一十全盘托出事情经过。

  “我了解,罪不在你,下去吧。”

  终于还是东窗事发,博穆明知这是预料中事,却仍有几许畏怯,此时他无颜面对亭香,望着她诚实坦荡的双眸,他会自觉自己此举伤害了她的心。

  不顾她欲谈话的要求,他进入书斋中,打算将自己埋在公文堆中,借此躲避她的对质。

  合上了书斋门,他惊觉到并不是只有他一人,坐在与书桌前并列的椅中的明亭香,交叠着双手坐如钟,似是准备长时间等待。

  “你在书斋中做什么?”他别过脸去,无法与她视线交接。

  “等候王爷回府。倪忍因已转达了妾身会面的要求,王爷不该如此意外。”

  行至麒麟雕刻的红木书桌旁,博穆不语只是翻动着奏摺,伪装忙碌状,希望她能接受暗示离去。

  但明亭香此次没有如往常般起身离去,留给他处理公务的空间,她仍是坐着,不言不笑好像盆栽似的。

  两人在书斋僵持对立着,谁也不愿先开口。

  “好吧,你要谈什么就来谈吧!”博穆甩开手上的奏摺投降。

  这个与平日迥异的亭香非他所喜爱的,冷战下去毫无意义。

  “为何限制臣妾行动?”明亭香压抑心中翻涌的情绪道。

  “你已是襄王福晋,理应在家相夫教女,不该随意抛头露面。”

  “我有反对吗?我有失职吗?”明亭香进一步质问。

  但是明眼人可以自她不住绞扭的手指窥知,她已然压抑了一肚子气,却找不到管道发泄,只能消极地发泄在自己身上。

  “没有,你做得很好。”博穆不愿昧着良心胡说,至目前为止她的确是个称职的妻子与母亲。

  “我红杏出墙被抓到了,还是招蜂引蝶被看见了?”

  “没有。”博穆诚实回道。

  “那你只是防患未然,先关着我以免我付诸行动,是吗?”

  博穆哑口无语,因为她说中他的疑虑。

  “不说就是承认?”

  若是他以违心之论哄骗她,明亭香还不会伤心至此,不清楚事实真相,她还是可以像以往一样天真地生活下去。但是事实证明,她是大错特错,结了痂不痛的伤口不代表痊愈,等撕开了表皮,仍是血水直流。

  这是上天的捉弄,在跟她开玩笑。让博穆在大礼之后仍是保留过去的猜疑,对亭香而言,不仅是伤害而已,更是对她的侮辱,将她的爱丢至地上践踏。

  “若是不信任我,为何仍要迎娶我入门?为何不干脆让太皇太后作主,阻止这桩婚事!”既然如此她宁愿一开始便没有希望,断了念头后她便可心如止水。

  “我是真心想与你共此一生。”

  “一辈子在猜疑中共度吗?我可敬谢不敏,我比较自私,希望能得到你全心全意的对待,过去的便埋在过去,偶尔挖出来品味怀念,我并不反对,但却不希望你立碑纪念。”明亭香哀求的意味浓厚。

  只要他能以坦然的态度正视她深爱着他的事实,那么一切就此打住,她不再多说一句,转而安安静静地守候,等待他回头的一天。

  若是他仍执迷不悟,硬是将月儿的影子与她重叠,她便不再痴心守候他的回心转意。她不会离他而去,这辈子是认定了博穆,她会诚实面对自己的抉择,况且她亦放不下宝吟。

  二者之间何者出线,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明亭香明白是自己太不洒脱,才让情势如此晦暗不明,却也是一种小小的报复,每一次都是由她在大伤脑筋,未免太不公平,总得让他明白这种苦头。

  “我不受威胁。”博穆斩钉截铁地拒绝。

  “这并非威胁,只是让你看清我就是我,当我许下承诺,会以生命捍卫。”

  “若是我的结论仍不合你的意,你便要拒绝我做丈夫的权利,将我摒于门外?”博穆认为她在拿女人的天赋当筹码。

  被他如此贬低,明亭香不怒反笑。

  “我不会傻得如此,若在床榻上是你惟一勇于信任我的地方,我仍会把握那难得的机会共处。”

  博穆呆愣住,他无法理解何以事情会演变得如此复杂,是与否的结局似乎没有多大的差异,惟一变化的是她的心意。

  她的心情一向有如晴空无云的天空,清澄的蓝令人一眼便能看穿她的喜怒哀乐,但是如今那温暖深邃的眸子蒙上了一层乌云,遮盖了她的七情六欲,让人摸不透她的心思。

  博穆的深思令明亭香失望。

  照她的期望,他应当毫不考虑一口回答,顺遂她的心愿。但是日晷一寸寸移动,时间无情地流逝,她开始担心即使满头华发,仍等不到她要的答案。

  幽幽地轻叹一声,她放松了绞紧的手指,颤巍巍地自椅中起身,她眼前昏黑几乎晕厥,倾侧轻晃一下,但是她手扶着椅臂挺住。

  见她不适,博穆立即一大步赶至她的身边,双臂环抱住她,但她挣开了他的臂膀,一时之间,空荡荡的怀抱令他怅然若失。

  “妾身明白王爷的意思,今后不会再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扰王爷,一切谨遵王爷旨意办理。”

  稳住了身子,明亭香拘谨地行了个大礼,目不斜视地昂首阔步离去,留下博穆瞪着书斋洞开的大门。

  那句王爷一出口,便像筑起一道墙将两人的心阻隔开来,开朗、亲切像是盛夏中的冬雪迅速地融化,消失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礼仪这道沉重的冰墙。

  与亭香共处时的阳光不见了,只剩下黑暗笼罩着四周,开始令人由心底深处冻得直发抖,即使屋外正火伞高张,但是热度却始终无法温暖他。

  博穆发现他似乎是矫往过正,他真的伤害了亭香的心,若是可以,他真希望用力踢踹自己的屁股以惩罚自己。

  用力吸嗅了几下,他心寒的发现时常缭绕在空气中的香气消失,好像它的主人一样,不愿再留恋在他身旁。

  博穆开始悔不当初,对于该如何修复两人的关系,只能束手无策。

  襄王府的气氛最近十分沉滞。

  福晋与王爷的冷战不必经人传报,在几日之内便传遍府中各个角落,众多的仆佣不必奔相走告,却有志一同地选了支持人选。

  不分老幼全靠向了福晋一方。

  服侍过前福晋的老仆为新福晋叫屈。他们看得出福晋是真正疼爱格格,将她视如己出,每日让她在亲生母亲灵前供上一束月季花,取首字的涵义,以告不忘亲恩。

  新进的家丁、丫环,尤其是几个贴身伺候的丫环,更是一心护主。她们所看见的是,福晋似水柔情,无私无悔地伺候王爷,却被王爷弃如敝屐,她们恨不得有法可治,为福晋报报老鼠冤。

  每当夜晚来临,福晋便摒退贴身丫环,她一人只影孤灯,读诗集、词谱,等候王爷回房。夫妻俩关起门来如何相处,众人是不得而知,却让丫头们更义愤填膺。

  “唉!恨绵绵,多情自是多沾惹,难拼舍!”明亭香喃喃吟道。

  正在整理床榻被褥的丫环芸儿歇了手,好奇地回头望着。收拾衣袍的兰儿用了过重的力道,砰的一声关上了橱柜。

  “主子今夜又是读了哪一位古人的作品感叹?”兰儿愤恨无礼地问道。

  “庄重些,不论功过如何,先人便是先人,尊敬是后人该给的。”明亭香婉言斥责。

  兰儿大翻白眼,但是不愿忤逆福晋,仍是改口重问:“是哪一位大文豪令福晋心有所感,在花好月圆的当儿哀声叹息?”

  听着兰儿的咬文嚼字,芸儿忍不住噗哧一笑,连带也逗笑了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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