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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穆上朝务公,只留下四名护卫轮番留守府中,日子倒也轻松。

  早晨一家三口用过早膳,她送丈夫出门,再让宝吟跟随师父学诗书,她便忙于家务,偌大的王府永道有忙不完的事,能生活得优雅怡然,都归功于数量庞大的仆佣。

  午膳之后,明亭香便教宝吟如何持家,如何与下人互动,寓教于乐地玩成一片。

  但是她仍会抽点零碎时间,忙于为博穆绣一件披风,这是她当年许下的诺言。这件工作她总是躲着婢女们做,因为她想给博穆一个惊喜。

  眼下暑气正盛,披风是无用武之地,但是北方冬天来得早且长,早一点准备才不致手忙脚乱。

  布面上的构图、配色全经由她一人之手,不假他人之手,而且她所绘制的猛兽只在宫中瞧过一次,要将它更重现在披〗风上是一大挑战。可是除此之外,她并不作他想,因为没有另外一种动物看起来如此像他,集自尊、强悍、内敛于一身。

  但若要将脑海中的记忆呈现笔下,她还需要一些助力,能再入宫瞧一眼会有帮助,可是博穆不乐于见到她常至宫内行走,并非与人有龃龉,他只是不想她抛头露面,在宫中被哪个格格在言语上奚落吃亏。

  他的不悦令她松了一口气。她自认不善于巧卖口令色,逢迎拍马屁讨人开心,亦不习于热闹人多的场合。

  只是进宫向太皇太后请安、闲聊家常,明亭香愿尽一子媳孝道,但是事情却不如此单纯,那些聚会往往是各府福晋、格格的角力战场,应付起来颇令人头痛。

  “启禀福晋,王爷回府。”

  这禀告声差一点儿让明亭香一针扎入指头,她连忙慌张地收拾,在未完工之前,她可不愿被他瞧见。

  推门而入便见她双颊徘红,气息微喘地好似奔跑过。

  “天气真热。”明亭香抹去额头冒出的薄汗,顾左右而言他。

  “是很热。”博穆并未多加追问,他了解她藏不住话,迟早会说出来。

  “来碗冰镇酸梅汤吧。”明亭香吩咐下人准备,着手为他脱去朝服。

  将朝珠收纳于锦合皿中,检视朝服补子是否脱落,这一切全在无言中完成。

  “今天过得如何?”博穆拭去汗水时问道。

  这个问题不啻拔去了栓塞,令明亭香滔滔不绝地将发生的大小事,钜细靡遗、一五一十地报告,却对她适才在房中的行止一语带过。

  “整天呆在府中腻了吗?”

  “不会。”明亭香轻摇着螓首笑道,幸福的心情令她开朗的可与日光争辉。

  得到正面的回应令博穆松了一口气,他下了一道不为人知的禁令,至今仍未束窗事发实乃运气使然,他不明白届时她会如何反应,但却不愿见到笑容自她脸上消失。

  “难得今日早早退朝,不如到城外遛马,好好地跑一跑。”博穆提议道。

  “太好了,宝吟也一块同行,一家人开开心心出游。”明亭香兴奋地点头如捣蒜。

  如一阵轻风般,她奔出了房门,令博穆来不及阻止,让难得的独处时光演变成全家出游,但是只要能令她高兴,即使是攀上月宫捉玉兔,他也会甘之如饴。

  “啊!好舒服,比城里要凉快许多。”明亭香仰头迎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她骑着的是壮马很温驯,十分遵从她的指令,双方配合得完美无缺,她不必担心它会突然凶性暴起而狂奔,它亦毋需害怕她会残忍伤害。

  “让你问在府中无处可去,委屈你了。”博穆以掌拍抚马头,阻止骏马奔驰的欲望。

  “不会的。”明亭香笑得像朵盛开的茉莉。

  “我初为人妻、人母,该学的东西还很多,时间都嫌不够用了,怎么可能会觉得委屈。”

  骑至她的身旁,望入那对晶亮的眼眸,其中的体贴入微、温柔相知,令人心甘情愿一辈子沉醉其中。

  在惊疑、恐惧交杂之下,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在决心远离她之后,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寻求感情与身体上的安慰。

  她有如马笛在风中呼啸,令他眷恋地跟随引导,在旷野中寻找归途,回到他所归属的家园。

  倾身为她撩开颊上的发丝,手掌在那嫩得掐得出水来的皮肤上流连不去,最后停留在唇角的梨窝。

  空旷的草地上,只有满野的绿草,几个巨大却不碍事的石头,所有的动物耐不住炎热全躲了起来,烦恼的事物在阳光下无所遁形,随着蒸气自体内蒸发至天际。

  此时此刻,博穆抛却了他暗自立下的规矩,希望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看到她的瞳中燃着欲情火焰。

  但是他忘了一个碍事搅局的小捣蛋,宝吟远远的大叫着策马飞奔,即使已极为接近他们,却仍不见她有勒马减速的迹象,似乎有自他们身上踏过之意图,令人颇为担忧。

  “阿玛、香姨!”宝吟一边大喊,一边将足下的花盆鞋踢掉,着棉布袜的纤足贴在马鞍上,紧接着她居然挺直地站立,双臂向两旁伸直,好像城里洋庙外头的标记。

  一时之间,除了耳际的嗡嗡声之外,明亭香完全听不见其他声音,她的心好像停止跳动,吸入的空气怎么也到不了肺部。

  马匹几个大跨步后,宝吟终于屈膝蹲坐在马鞍上,恢复正常骑姿,一手持缰轻扯,令马儿紧急煞步,在停步之时,马蹄与博穆只有一步之差。

  当马儿在面前停稳,也确定宝吟毫发无伤仍能开怀大笑后,明亭香心头的大石终于卸下,但是随之而来狂跳的心,亦对呼吸造成困扰。

  她曾听闻有人一夜白头是因急怒,不知惊吓过度是否亦有同样的结果。明亭香脸部肌肉僵住,无法顺利张口言语,支吾许久终于问出她的忧虑。

  “我的……我的头……发……是不是……白了?”

  “不会,仍是乌黑柔亮。”

  博穆似乎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样。

  “你为什么还能这么不在乎?”明亭香发现他太过冷静,这可是活生生的人,还是他的女儿,为何他完全不紧张?宝吟脸不红气不喘地招供:“阿玛习惯了。”

  明亭香觉得自己可能晒昏头,她耳中听到的不可能是真的。

  “习惯了!”她拔尖了嗓子大叫,惊飞了不少野鸟,“这种事怎么可以习惯?一不留神宝吟就会……就会……”

  她被想像中的血肉模糊吓住,哽咽而不能言语。

  见明亭香脸色苍白,宝吟立刻陪不是:“对不起,是我不好,额娘。”最后一句说得怯生生的,微风一吹便化于空气中。

  “你叫我什么?”明亭香不敢责信眨着眼睛问:“是不是叫额娘?”

  宝吟颔首。

  “太棒了,我太高兴了。来,再叫一次!”

  “额娘。”宝吟有了信心,大声唤着。

  虽然只是一句称谓,可是拉拢了一家人的心,让他们真正成为一家人。

  今后,相互付出的爱更是源源不绝。

  第八章

  “你的意思是说,我得先取得王爷的许可才能出府,而且还必须有你的陪同方能成行?”明亭香挑高了眉惊异地问着,她的语气不带任何指责,平淡地一如平常般镇定,但是明眸深处狂烧的怒火却假不了,任何胆敢樱其锋的人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身为目前她怒气发泄焦点的倪忍,不禁暗怜自己的手气过差,居然抓阄抓输,偏巧留守王府当炮灰。

  怪只怪王爷记得交代下人,却忘了跟正主儿提一句,现在他若挡下福晋,扫了她与格格出游的兴致,将来可有苦头吃;若是放行,待王爷回府后,知道他殆忽职守,即使是队长也是照罚不误,这不是顺了姑意逆嫂意,他夹在两夫妻之间是左右为难。

  “额娘,仍要出门买绣线吗?”宝吟不悦被阻拦,开始撒娇。

  明亭香闭口不语,将这个重要的问题交由倪忍回答,因为她仍沉浸在博穆的命令所带来的震撼。事实证明她成为王府的囚犯已久,只是她不自知罢了。至于为何会有这道命令,缘由她却百思不解。

  “额娘、额娘。”宝吟急切的呼声唤回明亭香远扬的思绪。

  垂首瞅着猛拉长袍的丫头,明亭香思索着该如何安抚她无法出门带来的失望;当事情不能顺遂心愿时,宝吟会是个黏人的牛皮糖。

  “没有关系,先等阿玛回来好了,正好可以一同出游。”

  明亭香决定不该由自己扮黑脸,既然事情是博穆弄拧的,这一团混乱也该由他收拾。

  牵起宝吟的小手,母女俩朝着后苑前进,途中明亭香已经开始为空下来的午后计划,试图转移宝吟的失望。

  “恕属下失礼,福晋。”倪忍衷心致歉。

  福晋入门之后,他并不再有微辞,而且对她称赞有加,和府中下人们站在同一直线。

  府中的情况下人圈消息十分灵通,也常会互相比较,众人都同意在襄王府当差的下人是幸运的。虽然身份不平等,但是福晋并不因此另眼对待,令下人们工作起来十分卖力;加上她事必躬亲,所以每当她要求任何事,所有人无不卯足全力,以求完全达成符合她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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