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道歉的人不是我,是我师兄。”他耳朵聋了吗?
他掏耳。“啥?你的话我听不懂。”
嫘兵兵腹中的怒火被他的无赖一弄,到后来也发不出来。
得了便宜还卖乖呢!这家伙,一张娃娃脸,看不出真实年纪,说是地痞流氓也不大像,一身布衣简约得很,累了一天,再把剩余的精力浪费在这无所谓人等身上,不值得。她转身欲走。
“哎呀,你别不理我,我是看你可爱唉,要不然普通的姑娘我还看不上眼。”
嫘兵兵背过他直翻白眼,当自己遇上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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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满堂园是江南有名的鸭肉料理店,一只鸭十八吃,连皮带骨,吃得每个老饕摸着肚皮离开,能把十八样菜吃上一遍,是许多小老百姓一辈子梦寐以求的。
原本,以嫘兵兵外强中干的经济情况,根本连人家大门都进不去的,可是多年的街坊邻居做下来,菜楼里最热卖的鸭头、鸭掌多少被掌柜存到嫘兵兵的肚子里,谁叫没儿没女的掌柜就是对她偏心哩。
但相对的,武馆也把这家菜楼保护得滴水不漏。
笑咪咪的跑堂直把嫘兵兵一伙人招呼上楼。
楼中有楼,放眼又是另一番景致,嫘兵兵实际得很,坐哪都不打紧,东西好吃才是重点所在。
二楼不错,窗明几净。
“爹,您先来啦。”打牙祭是武馆最隆重的大事,辛苦的工作以后,总要慰劳一下五脏庙。
但是还有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占住一张椅子,正大吃大喝着。
露出一口白牙,阙勾放下鸭腿,再看看自己油腻的手,心想算了,点了一下头,当作招呼。
“慢着!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用诸位师兄发难,嫘兵兵第一个质问出声。
“呵呵,原来兵儿跟这位小兄弟真的认识。”嫘宫本来对自动找上门的阙勾的话不怎么相信,不过看女儿跟他“亲热”的样子,果然不错。
“谁跟他认识,爹,您别被他三寸不烂之舌给骗了。”
骗?“没有哇。”他们还满有得聊,而眼前这桌潘菜还是掌柜送的。
“馆主,这小鬼差点坏了我们的生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宽师兄马上投诉。
潘师兄则尴尬地搔头,自己出糗的事不提也罢。
眼见发言权旁落,阙勾也不急,他递了只鸭掌给嫘兵兵:“喏,好吃喔。”
金玉满堂园的鸭掌特别剔了陉骨,用辣椒姜蒜还有独门酱料腌制十二个时辰,好吃得让人连舌头都会咬下去。
这向来是嫘兵兵最爱的零嘴。
不吃嗟来食。她才要掀高眉头,却看见阙勾皮皮地对着自己勾眉挑眼。
“把你的眉毛放安分点!”算了!肚子饿了一天,不吃白不吃。她不客气的把整个盘子移到自己面前,摆明划清楚河汉界。
“我回去问我娘去。”他口齿不清地道,伸手又从她的盘里摸走一只鸭掌。
气人,她明明护得好好地,他怎么拿的?
“你那贼眉贼眼关你娘什么事?”
阙勾笑得一脸开心:“我果然不是捡来的,我娘是个贼婆,我爹是响马,小勾我就是个如假包换的小贼,你说话真是深得我心呐。”
古来汉贼不两立,咦,这话可以拿来这用吗……不研究。但她冷静自持的个性立刻受到挑战,趁着她思考的空隙,一盘鸭掌见底了。
此刻,不只胃口被败光,嫘兵兵的定性也濒临崩溃。
“姓勾的……”
阙勾晃动细长的食指:“你错了,我叫小勾,但不姓勾。”
“我管你姓什么?”平日算不上有好教养的她硬是忍下一口气,看在她爹的面子上,否则众目睽睽之下,要是坏了他老人家的面子,回去耳朵又要不得闲,忍着、忍着。
“你不问我姓啥喔?”不知趣的人又凑过来。
“不想知道。”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他随口吟出的是苏轼的水调歌头,“我就姓那阙字,高高在上的姓。”
看她铁了心,他干脆自己招供。
嫘兵兵垂下眼睫毛。这人全身上下不见一根正经骨头,怎么随便拈来就能把苏轼的水调头歌吟出?
“你也学人家苏老头咬文嚼字,羞不羞!”
他嘿嘿笑了两声,不置一词。
博古通今的苏轼是宋朝有名的才子,他的诗词在大街小巷红透半天边,虽然改朝换代都几百年了,花花酒楼的每个姑娘还是把他的作品挂在嘴巴,哀怨缠绵地唱个没完,可左梦言那呆子就完全不碰这些风花雪月。
哎呀,她浮想这种没用的事做什么?他会念是他的事。
想到这,嫘兵兵才不管他摆出什么古怪神色,安心地进攻蜜汁酿鸭脆皮,管他一旁打小报告的、投诉的、栽赃的……还有拿着眼睛瞅她的……
吃饭皇帝大,吃饭、吃饭!
第二章
丝丝垂柳夹岸,桃花李花粉白交错,南京的春已吐露着嫩绿的色泽,武馆摆满兵器的教练场一角,也缀着三五朵小小不知名的花儿,安静地招摇着。
依照每天惯例,嫘兵兵从厨房里端来用纱布覆盖的盘子,雀跃的脚步轻盈得像小猫。
练早功蹲马步,一条龙武馆的清晨每天都是这么朝气蓬勃。
“各位师兄,早膳在桌上,等下休息自己去吃。”
大家哄然答应,也不由得分了心随着她婀娜的身影望去。
“又给那个瘟生送饭!”潘师兄咬着宽师兄的耳朵。
“不是我们的就不是,你死了这条心。”一把擎天戟戳刺过来,潘师兄的大刀差点离手。
“你疯啦,这么大的力。”
“跟敌人对打要是像你这么分心,脑袋早搬家了。”宽师兄收回擎天戟,“叫大家收拾收拾,用饭了。”
一条龙武馆的规矩,天未亮就得起床练功,早课做完才能进膳堂吃大锅饭。
自从嫘兵兵满十四岁以后,武馆中的饭菜几乎都靠她一个人张罗,有时刚入门的菜鸟徒弟也来帮忙削个萝卜什么的,但忙得不可开交的她还是会专程帮左梦言送饭菜,难怪大家心疼眼红了。
亏得嫘宫不拘泥于世俗所想,不介意家里的闺女一天三餐替男人送饭,还风雨不断。
而左家的佣人也因此省事,乐得将准备少爷饭食的事交由嫘兵兵。
“嗨。”一堵人影从墙上的老树一跃而下,亮晶晶的眼睛觊觎着嫘兵兵盘中的食物,“要给我的?”他期待的样子跟狗儿看见骨头的情状一模一样。
“谁让你用手摸,不要掀啦,热气会跑掉。”嫘兵兵两手都没空,无法遏止他的恶行。
纱布下头是冒着烟的粥。
“哇,猪烧肉。”大手一捞,大碗公就换至阙勾的手,一阵淅沥呼噜,热腾腾的稀饭便被一扫而空,碗底比用水洗过还干净。
等嫘兵兵从他的行为回过神来,大势已去。
“你是饿死鬼投胎啊?这碗粥是要给书呆子的!”她居然说出来。
“就那个趴在桌上睡大觉的酸秀才喔?”阙勾利用在树上的时间,把周围几户人家都探勘过,“要睡觉连腊烛都忘了熄,浪费,你给那样的人送饭不如给我吃,起码我还会陪你说话谈天,用处大得多吧?嘻。”
一整晚就瞧那秀才对着书本摇头晃脑的,自己要也这样关一天准疯了无疑。
“不许你笑他,做学问很辛苦的。”
“可不像我这种游手好闲之辈是吗?”他假装颓丧地低下头。
“我没有那意思。”她的脸蛋有些烧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辛苦熬的粥没了,她还特别多放了几块猪烧肉片,这会全进了他那好似无底洞的肚子,唉,算了!
“清晨一百步,清清胃肠肚。”瞧他现在不是胃口大开了吗?
他朝碗底瞧了瞧,快步往一旁小跑步过去。
嫘兵兵不自觉地跟着走。
武馆跟左家相邻,中间隔了一条弯曲小道,几丛小树后面是一弯小溪,阙勾就着溪水把碗筷清洗干净,甩了甩,又把嫘兵兵手上的托盘接过来。
她长这么大,没见过男人主动分担家务,不禁对他的举动有些目瞪口呆,左书呆顶多也只是把碗筷搁在窗口,等她去收。
“我看你一早就忙得跟陀螺似的,也没人帮你一把。”往回走,阙勾两只眼也在她身上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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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她宛如朝露,晶莹雪白的容颜要命的吸引人,早春的微风把她小巧的鼻子冻得微红,在她安静行走的时间里,几分心动如沁如渗的进驻阙勾的心肺。
“我家的事不劳你关心。”抢不过他手中的饭碗,只好任他爱怎么拿就怎么拿。
“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是这副拒人千里的面孔,有没有打算当人家的晚娘?”他又不知轻重地胡扯。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烦不烦?”谁跟他认识很久?用力抢回碗公,她吸气又吸气才让自己维持好风度。
等等,他怎么一早就起床了,昨晚不是还醉得不知自己投宿何处?是爹说要安置他的。
“我问你,你昨晚在哪睡的觉?”昨天太累了,头一沾枕她便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