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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又--撞--见--了!

  一口气还没从肺里吸完……

  「大小姐,是妳!求妳救救我……一定要救我!」凄厉的叫声和不知道哪生出来的力气挣脱家丁的箝制,披头散发的女人双膝砰然着地,跪爬过硬邦邦的青石板,以涂着蔻丹的长指似溺水人抓住浮木攥住她细小的胳臂。

  指甲刺进肉里,尖锐的刺痛令她瑟缩了下,这一抖,小手里抓玩的桃树枝也掉到地上了。

  她……她是谁?从衣着看来不是奴婢。

  阿爹的妻妾如云,她实在认不了那么多。

  见跪地的女人粉妆脱落,黛眉全无颜色,也许是因为挣扎的关系,胸襟到处都是白灰的粉块,唯有唇际一抹嫣红很诡异。

  她,是大房所出,被严格禁止跟她们往来。

  「小姐,妳让他们不要抓我……我什么都没做,我没有偷人,那是我的远亲,我是冤枉的啊!」她不想死啊……

  错乱的眼映照着她多多少少的皮肉伤,头顶的金钗摇摇欲坠,那只本来昂首向天的雀鸟禁不起剧烈摇动,叮地,跌入石地顺势滑入草丛,只留下一抹金盈烁人。

  「把她给我带下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执行家法的管事不意在半途遇上大小姐,这等污秽事大人吩咐过要做得周全秘密,现下……

  「……大小姐,妳不能见死不救……」才歇下的声音又骤然攫住她,往前冲撞的力气迫使她撞上后面的石凳子,腰下好痛好痛,害她差点喊出声音。

  「带走!带走!」很不耐烦的调调。

  「慢,你们要带她上哪去?」她捂着腰,一只胳臂仍然动弹不得。

  「奉大人手谕将十八姨娘带出城。」

  又出城……这是第几个了?

  出了城的姨娘们没有半个回来过。

  「我不要浸猪笼啊……」不等她反应过来,毛骨悚然的喊叫锥尖似的扎进人心。

  猪笼?那种不人道的刑罚。

  她年纪小小却不代表无知,生在这样华丽的宅子,耳边却净是些污秽。

  她伸长无力的手臂试图留下向她求救的柔荑。

  「……可恨的阎瑟,把我抢来,又对我不闻不问,我是活生生的人,会笑会哭……不是典当给你的对象啊……」呜咽诉泣,她要的只是爱,哪里错了?

  阎金玉的手空了。

  被拖走的女子疯狂尖叫,她像块破布,让孔武有力的家丁架住胳臂往前拖行,乌黑如绸的长发迤逦的委地,恐惧让她的膝盖酸软,点点滴滴汇聚的绝望扭曲了她原本该秀丽无双的白皙五官,她的眼因为极度的绝望更添怨恨悲切和阴狠,那是人疯狂前的目色。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那不是人的声音,是兽的哀鸣,即便喃喃远去……

  那还是小小阎金玉不能明白的情绪,一回两回……这,是第几回了?在她家,一言定人死生的事情总是一再上演。

  夫是天,而女人是什么?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然而没有谋生能力的女人只能依附在男人身上,凭借最天生的本能来取悦男人,为自己的生存谋生。

  可是青春有限,男人的心有限。

  当男人厌倦了一张容貌心生别恋,女人剩下什么?

  --无边无际的孤单寂寞。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她回头想去捡刚才掉到地上的桃树枝,想忘掉那很不好的感觉。

  她捡起剩下没几片绿叶的小枝条……可是,那知觉仍在,长长的指甲在她肘上划过,那不寒而栗的……感觉。

  第一章

  庭中有桃,千百株。

  多数风吹雨润,受天地滋养,柯柯枝枝交抱成一把。

  如岩石同色的根粗糙的没入寂然不动的土层,枯瘠多皴的枝枒想不出是如何进放莹白如雪的千万花胎。

  据说,深宅大院还没兴建时,桃树们就在这地上了。

  说也奇怪,这大片桃树有好多年不开花,更遑论结果,年年岁岁,净长叶子和树干,除了偶尔荫凉用,一点用处也没有。

  阎瑟信风水鬼神,起宅子前请风水师来看过,说这片桃花有树灵聚集,能庇佑他更上一层楼,砍伐了会大大坏事。

  许是因为这番话,看它茂密黝绿,还有点赏心悦目的效果,于是大手一挥让它们存活了下来。

  桃树林多年来还是只往地下扎根,往天际伸展枝干,一点桃粉繁红也无,说来说去便宜了阎府大小姐,那是她从小玩到大的游乐场。

  天幕,是纯然娇贵的黑,星子全无、月光隐晦,寂寂长廊,因为门外燃着的驱蚊香,使得暗香浮动。

  绣楼有两层,然而,在婢女眼中怪癖一堆的阎家大小姐却常常舍舒适的二楼就楼下美人榻上打盹。

  她们不会知道楼下有来来去去的奴婢,有人的声音,要比冷清空荡的房好多了;可是再多人又如何,怎么也填不满她无从可诉的寂寞。

  「呀……」门开,一只纤纤素手,先是印在门面的宣纸上头,哪知五指一摁压,上好的宣窗纸马上戳出深浅不一的破洞,一只白皙美臂狼狈的停顿了半晌。「又破了。」睡得迷迷糊糊的人用力想睁开睡眼惺忪的水眸,但是瞌睡虫的力量太大,眼缝睁了睁,弯弯的翘睫毛下只露出线似的宽度。

  没开的嗓子嘟嚷着,却也只是抽回闯祸的指头,甩了甩,像小孩儿软绵细腻的声音没多大悔意。

  「答应?」

  贴身婢女不见踪影,约莫是找姊妹淘说话去了。

  不太尽责的侍女吶……反正也习惯了。

  左右瞧望,右脚跨出门坎,然后,左脚;出现在地板上的是左右相反的精致绣花鞋。

  把鞋穿反了也是家常便饭。

  「好冷。」夜深露凉,骤来的夜风吹得她晶莹如玉雕的身子泛起一大片鸡皮疙瘩。

  没错,她裸着身子,卸了钗钏的秀发如黑瀑般遮住她白玉无瑕的背还有若隐若现的酥胸,白与黑的对比曝露在宫灯晕黄的光下绰约交错,更见遐思。

  细致的曲线从小蛮腰蜿蜒而下,半屈的大腿隐约可见小腹下神秘的森林,叫人血脉偾张的胴体,清艳而不妖娆,性感与天真融合得恰到好处,活脱脱是只赤裸羔羊。

  然而,胴体的主人一点都不觉得有伤风化,或是害谁长针眼。

  这就是阎家小姐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非常非常的喜欢裸睡!

  还有,她不管春夏秋冬,四季的半夜都要起床灌下一大杯温凉茶水才能继续好眠到天亮。

  这习惯就跟裸睡一样不知道何时养成的,日复一日,执着于非要喝下那杯孟婆汤似的茶汤才能安稳到天明。

  平常知道她习性的答应也会把一壶水摆在她构手就会到的地方。可今夜,她一觉醒来,却遍寻不着应该在的陶壶。

  软玉温香的睡美人瞇着一双仍是爱困的眼,回头望了挂在屏风上的单衣。哎呀,好麻烦,这么晚了,外头也不会有谁到处走动,她只拿杯水就回来,哪都不去就是了……

  而且,难得有机会让自己美好的肌肤在深夜好好呼吸。

  错过这次,答应又要吼得她耳朵长茧了。

  下定决心,足以融化任何冰霜的嘴角弯起微微笑意,就这样,以穹苍为披风,以大地万物为足履,走下阶梯,错落有致的山石花树,循着小径彻的石造纱灯,取其吉祥平安的水瓶拱门,往她私有的小厨房过去。

  贪睡的小猫左右不分,直到交杂乱迭的错影挡住她的去向,空气中过于鲜绿的树味总算将她残余的瞌睡虫赶了精光。

  「又错了。」可见她的左右不分也不是今天才犯的毛病。

  阎金玉孩子气的拍拍额头,这里好冷喔,一丝不挂的夜游不是什么好主意,下次出门,她一定要穿件单衣御寒。

  正要转身,哪知道桃树林的深处转出个人来跟她撞了个满怀。

  一切静悄悄地,连流动的青草芬芳都失去了味道。

  完蛋了!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像拔光毛的母鸡在外面游荡,这下怎么圆谎呢?

  逃?不逃?

  逃,饱了不知名人士的眼福,坏了闺誉,不逃,身上的嫩豆腐白白给人吃光,好像都不划算!

  然而,阎金玉想象中最糟的情况并没有出现,紧闭眼眸的她悄悄睁开一只眼,她顺着对方对襟的月牙色袍子往上瞧,直到颈子完全伸直才对上一张薄唇、挺直鼻梁,然后掉进温润的眼珠里。

  唉呀呀……

  看起来她唯一的选择是更用力的贴紧他。

  感觉到阎金玉的靠近,书生被鬼打到的表情一下恢复原本的温宁淡定,彷佛窝在他怀抱中的不是软玉温香的绝色美人,是不小心碰到的树干。

  「妳是谁?」他咳了下,可能在林子待久的缘故,嗓子着了凉,口气温度接近冰点。

  「我才想问你……」

  「妳没穿衣服。」他又咳了下。

  「那是你的错。」又不是她自愿挨着他不放,是……时势逼人嘛。

  「错在我?」他微呛。

  「谁让你三更半夜跑这儿来的?从我的绣楼到这边……那边……通通是兰质小楼的范围,你的打扮……是我爹门下弟子还是探子?」她随便画了个大圆圈,胳臂往外伸展的同时又想到要是动作太大,胸前的春光大大有外泄的可能,所以她只稍稍比划了下,意思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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