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哈娜公主的病情他早就察觉有异了,时好时坏难以彻底痊愈的以药物加以控制,有时如常人一般脸色红润看不出病况,有时气血逆流、五脏倒置疼痛不堪,他治好了一次又一次,她同样一次次复发。
虽然他心里有数是怎么一回事,但碍于公主的皇室身份不好说破,既然她不怕病痛缠身不肯配合他的医治,他也只好不辞辛劳的徒负神医之名下重药,让她知道何谓良药苦口。
何况她是一国公主,地位尊贵开罪不得,医者不分贫富贵贱都该有颗悲天悯人的心,见病不医他于心何忍,真病假病都是病。
「其实你可以不要管她死活嘛!我就不信宫里那么多太医会治不好她,你要是一直不出现,她的病马上就好了。」说不定她会鞭子一扬,快马至马帮来要人。
他也明白宛儿的话不无道理,但他不能无视病人不适的身体,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一想到赌,柳缝衣的嘴角扬起又垂落,再次责怪自己的君子风度,为了证明并非贪好美色之徒轻易允下承诺,将怀中的佳人轻轻推开,任由无尽的想念折磨心坎。
他真的想她,并不是因为她绝色的容颜,光看她恼怒的神情他的心情就会异常开怀,像是逗弄着桃花的春风满心喜悦,不让她的偏冷性子如一潭死水般波澜不起。
逗她是他目前唯一的兴趣。
「柳哥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听说东街来了个要杂耍的洋人,我们去瞧瞧热闹好不好?」她好想看看金头发蓝眼睛的怪物怎么把刀插进胸口,人却不会死。
柳缝衣严守礼教的将她攀着的手拉开,表情特别严肃的告诫,「姑娘家言行举止不得逾礼,大街上拉拉扯扯实属不当。」
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不能像以前由着她胡来,万一他蕙质兰心的娘子混迹人群瞧个正着,她这下又有理由编派他的罪行了。
没有例外地,他又多看推车而过的老人家一眼,总觉得佳人就在他四周。
「有什么关系,楼兰城的民风开放不像大宋那般拘谨,身为你未过门的妻子,贴紧些也是应该的。」说着说着她又不死心的黏上来,让一再闪避的柳缝衣感到为难。
「别说些令人误解的浑话,你年纪不小了要懂得分寸,婚姻大事非随口说说就能算数。」另一人就另当别论了,就算没有寒夜玉麟,他也要想尽办法与她共度白首。
唉!心中的悔意越来越深了,他聪明一世怎会胡涂一时呢!竟然未加细想的应允她的要求,赌一个毫无把握的约定。
「哪有随口说说,我大哥不是跟你提过这件事,我们的婚事得赶快办一办,你才好早日当爹。」一说到闺房的事,刁蛮的她也羞得满脸通红。
面上一哂的柳缝衣真可以说哭笑不得。「宛儿,柳大哥已经与人定下白头之约,我不能辜负她。」他尽量口气委婉的说道,不想她在大街上哭闹不休。
谁知她一脸疑惑的反问什么是白头之约,似乎不懂汉人含蓄的说法,头儿一搔,满是困顿。
真觉啼笑皆非的柳缝衣不知该如何教导她开窍,轻摇头地看向不远处的宫门,原本没舒展的眉头皱得更紧,一个麻烦尚未解决又有一个麻烦在前方等着他,他真是要头痛了。
「柳哥哥、柳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白头之约,你别走得那么快嘛!白头之约可不可以吃?它是用的东西吗?你快跟人家说啦!我一定要知道……」
穿着宫装的侍女在一旁吃吃窃笑,犹不知沦为笑柄的莫宛儿仍不停的追问,跟着他越过一座又一座的楼阁水榭,来回穿梭的宫廷侍卫也为她的无知而暗笑不已。
面露苦笑的柳缝衣根本不晓得该怎么止住她发问,装聋作哑地不理会她的问题,随着宫中大总管前往未央宫——萨哈娜公主的寝宫,而莫宛儿则在寝宫外被侍卫拦下,虽生气却也莫可奈何。
才入寝宫,突地,一位端着净手银盆的侍女引起他的注意,让他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等她走来,那张陌生清秀的脸孔并不出色,可是那清冷的气息是如此的熟悉,熟得他贪恋的扬鼻一嗅。
一抹暗香钻入鼻翼之中,他笑得舒展眉间的皱纹,一把捉住那侍女的柔荑便往怀里带,以两人所能听到的低音逗弄着。
「逮到你了,我顽皮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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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我的胸口……咳!像压着一块巨石一般的难受……全身无力……救救我,神医,我还不想死……咳!咳!」
柔弱似柳的娉婷身影宛若风中残烛,脸色白如澜沧江头的低云不见血色,气虚体弱需靠侍女搀扶方能起身侧躺,无神的双眸隐含一丝阴晦,像是病人膏肓般,群医束手无策。
一声声震动胸腔方能咳出的重咳穿入耳膜,令闻者心酸不舍地几欲落泪,不论是谁瞧见缠绵病杨的袅娜女子都会心生怜惜,紧握着她柔若无骨的纤手给与爱怜。
若在以前,柳缝衣会顺着病人的情形予以安抚,由着她娇弱纤细的身躯轻倚着胸膛,似有若无的磨磨蹭蹭,呼出令人迷醉的流连香气。
虽然如此,但他不曾动心,且谨守男女有别的礼教,面对娇柔多病的尊贵凤儿,他处之泰然的为她把脉诊治,面带医者的温谦笑容谈天说地,转移她对病痛的不适。
不过此时他却一反常态的要求那名侍女搬张櫈子过来,与病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多做接触,除了诊脉轻按葱白细腕外,他真的做到目不斜视、严守本份的君子之礼,绝无半点令人误解的轻薄举动,惹得萨哈娜轻嗔的颦紧眉头直咳。
「我是不是快死了……咳!你尽管告诉我无妨……我承受得……咳!住……」看似消瘦的雪臂怱地伸向他,紧紧握住他结实有力的手意图寻求安慰。
「公主切莫多想,一切以身体为重,我开几帖药让你止止咳,祛痰解郁。」柳缝衣若无其事的将手抽回,命人取来纸笔誊写药单。
「可是我的胸口直泛疼,如万蚁骚动般难受,你不为我解衣瞧瞧吗?」说完她又难过的咳了数声,略带羞色的希望他抚摸她浑圆的胸脯。
名为诊治,但暗藏许身的意愿。
毕竟女子的名节有损,身为男子的他又岂能不负起责任,即使他的身份是一位大夫。
「相由心生,魔由心起,放宽心安心养病,你的心口就不会骚痛难当。」他主动的避嫌退了两步,到她伸手不及的位置。
表情略沈的萨哈娜嗓音轻柔的娇嗔,「你不再爱我了吗?怎么生份的不想靠近我?」
暗中叫苦的柳缝衣笑得无奈,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嗤传入耳中,他真是百口莫辩成了多情的负心汉,以看诊为名行风流之实,与女病人情愫暧昧、眉目传情。
楼兰城的女子生性奔放豪情,不受礼教束缚,大胆热情无所不谈,对于喜爱之人也勇敢示意,从不在乎对方能否消受得了,与中原女子的含蓄矜持完全不同,大方得令人头痛。
以江湖儿女的豪气而言,她的言行不算造次,甚至可以说是直率坦然,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性情中人。
可是她用娇柔的语气低呢爱意,眼波含秋地投以柔弱娇羞,那份深情浓意尽锁在忧愁的眉间,一副委曲求全的病态叫人好生不忍,让见者无不想多给她一份疼惜。
「公主金枝玉叶莫要折煞小民,小民不才蒙你器重,理应尽心尽力的为你医治。」他避谈儿女私事,神情自若地当她一时病胡涂了口出憨语。
桃花债可别欠下太多,他自诩君子不做风流唐寅,娘子一人足足有余,莺燕绕身徒增麻烦,他自认为没本事摆得平。
「柳神医,你今儿个怎么特别客套?是我招待不周还是你心有旁骛,不若平时的自在。」她温婉的说着,落寞的眼低视那双离她甚远的大鞋。
「公主切勿误解,实因愧疚在心,医治经年未见起色反累贵体疲乏,实是小民之过。」再医不好他这神医名号也该摘了,免得惹人笑话。
萨哈娜的眼底微见霾色,一闪而过的让人以为是心口揪疼。「神医言重了,都是我这病弱的身子拖累了你……咳!咳!我真是没用……」
她满脸急色的想下床向他一靠,身形摇晃不胜娇虚,手扶着床柱行径有点浮躁,刚一动便娇喘不休的需要人扶持,落花般娇态引人欷吁,稍有怜惜之心的人都会想上前扶她一把。
怪的是公主身边的侍女少说十来个,见她有危居然没一人出手相搀,各做各的事无一丝紧张,彷佛没瞧见她脸色惨绿,急喘得如失翼的幼鹰,啾啾地往下坠落。
倒是一个陌生的侍女放下手中的银盆「轻轻」一扶,愕然的公主不知是身体不适或是忽然吃痛地拧眉一呼,眼神凶恶的憎视那只不该出现的手,心里想着是谁让她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