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时间寂寞,真的没有。
陆云槐仔细打量她的表情,知道自己没有多说的必要。
不过,基于与柏烈旭的交情,还是忍不住多事地丢下一句:
「倘若对自己的感情还无法作定论,就想象一下,少了他之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吧。」
正面思考不成,采反面逆向操作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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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与裹足不前,同样让人焦心。
但等到她主动联络,却也没让柏烈旭多好过,除了焦心,更多了忐忑不安的紧张。
本以为这通电话将会为他带来希望或绝望,非零即和的结局。
不料,电话中,她只问一句:这个礼拜天能不能跟她到宜兰一趟?
他不敢不答应,于是乎,星期天的下午,他抱着同样战战兢兢的心情,开车载她往宜兰去。
一路上,他只感觉到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掌心冷汗直冒,副驾驶座上的人却像不知情似的,沿途看尽北宜公路的自然美景。
而他,心绪始终保持在高度警戒状态,像北宜公路著名的九弯十八拐,一路牵肠挂肚到望见兰阳平原,抵达宜兰亲水公园,只差没吐出来。
天知道,这种像是青涩少年、惶惶不安的心境,他有几年没经历过了。
从发现自己的感情之后,他已经尽力要求自己成熟、内敛,决然挥别男孩青黄不接的尴尬期,全心全意催促自己变成一个有可靠肩膀的男人。
事实证明,这几年的努力下来,他或许是有长进,但在偷偷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面前,还是会破功,像个初次告白的少年,焦虑地等待心仪少女的响应。
心跳急促、心慌意乱、心神不宁--唉!修为不足、修为不足。
重重叹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
「到了,下车吧。」他说,带着必死的决心。
梁雨萍察觉到他的口气有异,看了看他,开门下车,进入亲水公园后,像早来过了似的,无需看标志,往某个方向徒步前进。
柏烈旭静静跟在后头,两人一前一后,途中,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一直到冬山河滨,梁雨萍才停下,坐在泊船池岸边河堤的台阶上,不忘回头招手示意他坐下。
他依言,与她并肩同坐,因为不知道她到此的用意,故而保持沉默,等待她主动开口。
没有令他失望,一会儿,梁雨萍终于开口:
「每年七夕,这里都会有活动。」她指着右方的河面。「我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那里搭了一座长达一百三十七点五公尺的临时鹊桥,横跨两边河岸,供情人漫步,晚上还有很漂亮的烟火表演。」
收回远眺的目光,梁雨萍仍然没有看他。
「七夕的时候在这个地方听到告白,任谁都会心动是不?」
什么时候来的?又和谁来?这两个问题他都没有开口问,答案已在心里隐然浮现。
所以,他静静地听,不发一语。
「那时候的我没想那么多,也没想过自己是否会受伤、将来是不是会分手,因为心动、因为喜欢,所以决定和他定下去,一定就是四年多;那段时间里当然有过争执,也有伤心的时候,但我还是没想过两个人走到最后会以分手作结,一直到亲眼看见他抱着别的女人……这件事真的伤我很深,不管是在当时或现在,叶秋说得对,我被这件事影响太多且太深,深到--不敢再接受另一段感情。」
这表示什么?他被拒绝了吗?
感觉她还有话要说,柏烈旭按捺住发问的念头。
「我好怕,怕到一听见你对我有男女之间的感情,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但接着想到的就是将来分手怎么办?万一连朋友都作不成又该怎么办?对我而言,你是特别的,是不可或缺的朋友,我……我不想失去你……」
「我说过,就算被妳拒绝,我仍然是妳的朋友,这点不会改变。」
「为什么是我?」这样的她,为什么会让他对她动心?为她默默付出这么多年?「我没有为你做任何事,为什么是我?」
「因为妳让我心痛。」
没预料到是这种答案,梁雨萍难掩讶异。
柏烈旭苦笑了下:「记得吗?那晚下着大雨,我送妳回去,冯定邦刚好来找妳,而妳当着我的面坐上他的车离开;那时候,被留下的我很难过,也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问喜欢上妳。」
啊?那天吗?
忘不了的记忆忽地涌上心头,包括坐在车里回头看他时,自己的心情……
那晚雨势很大,她坐在车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莫名觉得难受。
当时的她并未多想,前男友的出现让她无法顺利思考。
但如今再想,也许当时她是希望他能留住她吧。
柏烈旭接下来的话将她从记忆中带回到现在。
「那一晚我睡不着,因为我明白得太晚,妳已经选择回到他身边;但第二天,妳说妳对他死了心,虽然知道不应该,可是那时候我真的很高兴。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说,但那是事实。」
他说着,俊脸微红。
「有人说失恋像是罐头食品,总有过期的一天,我想我的失恋保存期限之所以这么短,大概是因为喜欢上妳的缘故,不是有人说过,治愈失恋最好的方法就是再谈一场恋爱吗?这对我来说似乎很受用。」
「啊?」
「不敢告诉妳,美其名是不愿趁虚而入,实际上是提不起勇气;再者,我担心妳会在意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还有就是……江采妮给我的教训。」
似曾听过的名宇。「你的前女友?」
他点头。「和她之间,一开始是年轻气盛之下的意乱情迷,后来的确也投入真心喜欢上她,但毕竟年轻、想得不够深,盲目迷恋到最后才知道对方只当是游戏,并没有认真,这些事妳都知道的。」
「嗯,我记得。」
「但我也要感谢她,是她让我知道一段感情不能全靠冲动,如果是认真的,就必须好好地计画,一时的冲动无法长远;再者,男女之间的感情不能光靠爱情成就,还要有足够的面包才能维持下去--所以,我不断要求自己进步,无论是在心智或能力,我想等到自认够成熟的那一天再告诉妳,我不希望被妳以少不更事为由拒绝。」
「你……」梁雨萍拨弄头发,藉此遮住自己羞窘的表情。「你想得真多。」
「因为我很认真。」
「但你难道没想过,也许这段期间你会喜欢上别的女孩,或者我会爱上别人?」
「前者我压根儿没想过,愈认识妳,我就愈在意愈放不开,否则当兵的时候不会每隔两三天就写信给妳;至于后者--坦白说,我很担心,但是叶秋叫我尽管放心,她说妳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人,不会这么轻易接受另一段感情。」
梁雨萍闻言,双唇抿起不满。「好一个手帕交,原来你跟她早就串通成一气。」
「我承认自己是用了一些手段,但看在动机的份上,请妳原谅。」
她怪得了他吗?叶秋也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她能怪谁?
他对她,真的费尽心机可不是?
一时情动使然,梁雨萍旋腰,忘情地伸手托捧他脸颊。
「你不怕吗?如果我拒绝你怎么办?」
这话的语气、她现在的举动--是不是意味他是有希望的?
握住她的手,紧紧扣进掌心,柏烈旭难掩兴奋,双眼直勾勾看着她。
「我怕,但我还是想知道,我不是在自作多情吧?妳的回答也不会让我失望吧?」
梁雨萍凝视他一脸希冀的神情,她真的说不出一个「不」字。
更何况她已经想清楚自己该如何面对他的感情,也不愿再逃避。
那天和陆大哥谈过之后,她试着假设没有柏烈旭的日子自己会怎么样--
再也没有电话会在十一点钟响起。
再也没有人会在周末一大早叫醒她,强拉她出外散心。
再也没有人会突然提着夜市小吃上她家门,和她大打牙祭。
她的生活再也没有惊喜和期待的乐趣。
柏烈旭对她的好,在不知不觉间养刁了她!
只是--
「我还是很怕受伤。」她说。「对于感情,我怕我的患得患失会让你觉得有压力。」
「我会乐于接受的。」他理解道:「其实我跟妳一样,也会怕。」
「咦?」真的假的?
「真的,遇到感情,我想男人女人都一样,会因为怕受伤而怯步,只不过我同时也认为,感情上的不顺遂只是一时的,是为了让自己在下一段感情来临的时候,能从之前的经验学到教训,不去犯同样的错误。我深信,过去所累积的痛苦,是为了让将来过得更好;倘若每次都栽在同样的问题上,之前感情受创所造成的伤不就白挨了?」
原来他是抱持这种想法啊……
反观自己,紧守着过去失恋的沉痛经验不放,始终不敢跨出脚步再次碰触感情的她,是不是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