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青兰和丹桂万分同情起她来,却也觉得纳闷。「怎么,一路上没人照顾妳吗?」
「我是一个人出门的。」能平安到此,连她都觉得是神的保佑。
「没带随从?」她们讶异地瞪大眼睛。
「没有。」她好骄傲地摇摇头。
青兰和丹桂的表情相当惊讶,完全无法相信一个弱女子能从遥远的西北横渡沙漠戈壁来到京城。
「妳只身一人来这儿干么?」青兰骇异地瞪着她。
「我来找百猊贝勒。」她轻轻答。
「喂,七爷早已经不是贝勒,是王爷了,可千万别再喊错。」丹桂连忙提醒。
「他已经变成王爷了!」好惊讶,她以为能当上王爷的人都是老头子,像她阿玛那样。
「是啊,妳是七爷的客人吗?」青兰慢慢把热水舀进大澡盆里。
「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把我当成他的客人?」瑞思丽低头思索着,一边漫不经心脱下厚重的大棉袄。
丹桂一接过衣服,立刻掩鼻大喊。
「好臭喔!妳多久没洗澡换衣裳了?」
「有好几个月了吧。」瑞思丽尴尬地垂着头继续脱衣。
青兰和丹桂立刻同时捏起鼻子,就怕一不小心被她熏晕了。
随着瑞思丽最贴身的一件衣物落地,青兰和丹桂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好白的皮肤!」她们惊讶地凑到瑞思丽身旁,凝视着她洁白光滑的裸背,不敢相信臭烘烘的一堆衣服内居然包裹着如此白皙柔嫩的肌肤。
瑞思丽被她们瞧得很不好意思,赶紧跨进澡桶内,让热水淹没她的双肩,卖力清洗着。
丹桂弯腰摸了摸她的脸颊,再摸摸她的肩臂,脸上粗糙干燥,身上则光滑白皙,两种肤触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的天哪!」她摇头惊叹。「妳的皮肤明明又白又嫩,可是怎么会把脸上的皮肤搞得活像个老太婆似的!」
「就是啊,脱了衣服前像大娘,脱了衣服后像姑娘!」青兰拍手轻笑着。
「关内关外的女子对容貌的要求真是大不相同,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会绞尽脑汁拚命晒红皮肤了。」瑞思丽一边洗净脸上的尘垢,一边笑说。
「我们看到太阳光躲都来不及了呢,妳居然还拚命要晒红皮肤,什么毛病?」丹桂奇怪地掀了掀眉。
瑞思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到京城以后,发现京城女子很喜欢在脸上敷层薄薄的白粉,她不知道原来在这儿,透明白皙的肤色一点也不奇怪,反而是她死命晒出来的红脸蛋才令她们觉得突兀好笑。
「来,我瞧瞧妳的脸。」青兰细细检查她洗净后的脸庞。「没关系,皮肤还没晒死,还有得救,一会儿我拿珍珠膏给妳抹抹,不过要皮肤好起来可不是一天两天办得到的,妳得每天搽珍珠膏、敖粉,时间长了就能把皮肤养回来了。」
「真的吗?谢谢青兰姊。」灿然如星的眼眸漾出了满怀希望的光彩。
「仔细看,妳的眼睛也挺漂亮的,如果不是弄坏了皮肤,应该是个顶美的姑娘。」丹桂可惜地说。
「我洗好了。」瑞思丽怯怯地一笑。
「来,这儿有干净的衣服,妳先穿上。」青兰帮着她穿上柔软丝质的衬衣,再套上紫红色春绸丝棉的棉袄,外面罩着葱心绿的大背心,原本洗得莹白发亮的肤色,又被这身暗色的宽大服饰掩盖了去。
「这衣服好大。」她晃了晃过长的衣袖,憨憨地一笑。
「妳只能穿青兰的衣服,要是穿我的可就更大了。」丹桂自嘲地笑说。「明天有空我再帮妳找合适的衣服,这套就将就着穿吧,怎么样?洗完澡舒服多了吧?」
瑞思丽感激地点了点头。
「再过来躺这儿,我们给妳把头发洗一洗。」青兰弄来了一张长椅和一大盆热水。
瑞思丽依言躺下,让她们替她解辫子,不过这辈子她还没让人这么侍候过,浑身老大不自在。
「妳好大的面子,我们姊妹除了侍候七爷,还不曾侍候过别人洗头呢。」丹桂格格地轻笑。
「是吗?我跟两位姊姊正好相反,我常帮人家洗头,却不曾有人帮我洗过头呢,改天换我帮两位姊姊洗头好不好?」瑞思丽诚心诚意、诚惶诚恐地说。
「好哇!」青兰没跟她客气,只是手中纠缠的长发梳理得她直想发火。「呦,头发怎么打结成这样,硬得就跟钢丝似的!」
「妳的头发好鬈,这是自然的鬈吗?」把她的头发梳开之后,丹桂好奇地一根一根挑起来看。
「自然的,可能是因为……我的外公是洋人吧。」瑞思丽不自在地说出了自己的血统。「大概因为这样,所以我和我妈的头发从小就是鬈的。」
「原来是这样。」丹桂和青兰没有太惊奇的反应。
「两位姊姊不觉得我……奇怪吗?」她们的反应太平常,倒让瑞思丽感到十分惊讶。
「那也没什么太奇怪的,七爷认识的那个传教士头发比妳的还要鬈呢。」丹桂耸耸肩说。
「是啊,黄黄的头发,蓝蓝的眼睛,洋鬼子的模样真是奇怪。」青兰边帮她洗着头边笑。
瑞思丽听她们谈笑中并没有太歧视她的感觉,开心地傻笑起来,这辈子很少有人听见她的身世而不觉得奇怪讨厌的,她因此感动得都快哭了。
「还好我的外婆是回族人,除了把我妈生得头发黄一些、皮肤白一些以外,脸孔倒长得比较像回人,而我阿玛是蒙古人,所以在我身上几乎看不到我外公的影子了,否则下场一定很惨。」她太感动了,对丹桂和青兰完全敞开心房。
「妳的外婆嫁给洋人,当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丹桂同情地问。
「我外婆有没有吃苦我不知道,不过我妈倒是因为长相而吃了不少苦。」她轻轻叹口气,跟母亲吃的苦比起来,她的苦实在不算什么了。
「可以想象得到,非我族类嘛,一定怎么看就怎么不顺眼。」青兰丝毫不觉奇怪。「不过妳阿玛娶了妳妈以后,日子应该就过得好多了吧?」
瑞思丽耸耸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在外人面前不好说自家兄姊的不是。
「好了,洗干净了,现在总算像点姑娘家的样子了。」青兰和丹桂俐落地帮她洗好了头发,拿块干布包在她头上。
「谢谢。」瑞思丽坐起身,慢慢用干布擦拭头发。
「瑞思丽,我问妳,妳为什么会跑到京城来找七爷?」丹桂正色地问她。
「我……」瑞思丽呆了呆,嗫嗫嚅嚅地说。「我逃婚了。」
「逃婚!」青兰和丹桂同时瞪大了双眼。「妳逃婚跑来找七爷,心里究竟打什么主意?」
「我没打什么主意!」她急忙为自己辩解。「他去年到和硕特部吊唁我阿玛时,对我的态度很亲切和善,所以逃婚以后,就直接想到来找他收留我了。」
「噢--」两人会意地点点头。「妳爱上七爷了。」
瑞思丽蓦地红了脸,她的脸颊原本就红通通的,这下子更涨成了紫红色。
「我、我只觉得他人很好……」
「别解释了,我们都了解,爱上七爷的姑娘我们见得多了,不过倒没见过比妳更大胆的,居然来个直捣黄龙。」丹桂贴近她耳畔暗笑低语。
「妳这招还挺高明的,直接捣进咱们七爷无法见死不救的弱点,不过以妳这个模样,怕当侍候他的婢女都不够格呢。」青兰大大摇着她细瘦的长指。
「我这个模样?」她摸了摸脸又摸了摸身子,困惑不解地。
「这儿是东亲王府,所有仆奴都要经过挑选,模样不够漂亮不够俊的,总管那边就先撂开了,哪里到得了爷的面前。」丹桂说明府里的现实残酷面。
「妳别看丹桂现在这么富态样,就以为王府对奴仆不挑不拣,其实五年前丹桂她也是很瘦很美的,只不过有一回被七爷狠狠臭骂一顿之后,她就莫名其妙一直胖起来了。」青兰调侃着说。
「妳少说几句没人当妳是哑巴。」丹桂白了青兰一眼。
「瑞思丽,除非七爷拿妳当贵客款待,否则照理是不会把妳收留在府里的。」青兰笑着对她加强说明。
「那……会把我赶走吗?」瑞思丽的双肩垮了下来。「我是逃婚的,哥哥姊姊一定不会原谅我,那个家无论如何是回不去了,那日在湖边他见了我就追着直问我的名字,我以为他并不讨厌我,所以才会很放心的来找他,现在可好了……」
「等等,妳刚刚说什么?七爷追着妳直问妳的名字?」丹桂吃惊地打断她的喃喃自语。
瑞思丽怯怯地点点头,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出了错?
「这可新鲜了,七爷居然会追着一个姑娘问她的名字?」青兰的目光开始重新审视起瑞思丽来了。
「我们姊妹服侍七爷整整半年以后,他才弄清楚我们两人的名字呢。」丹桂不可思议极了,百猊是个很懒得将注意力放在周遭人事物上的人,他懒得记人名、懒得记长相、懒得经营人脉、更懒得扩张自己的政治版图,他整日悠哉游哉的过日子,很少积极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